病毒风波过后,“星海网苑”仿佛进入了一段短暂的、紧绷后的平静期。
赵老师那次及时雨般的援手,不仅修复了机器,更像一剂强心针,让我和父亲都意识到,在这座小县城里,我们并非完全孤立无援。那些看似松散的人际网络,在关键节点上,能迸发出意想不到的力量。
父亲似乎从这次事件里汲取了某种教训,或者说,确认了某种行事准则。他变得更加沉默,但眼神里的警惕性有增无减。对于进出的陌生面孔,尤其是那些看起来就“不像正经上网”的人,他会格外留意,有时甚至会直接上前询问几句,语气客气但不容敷衍。这种带着审视的“打招呼”,无形中劝退了不少潜在的不安定因素。张小军则成了赵老师的“编外学徒”,一有空就抱着赵老师留下的那几张系统软盘和手写命令对照表钻研,遇到小问题也敢尝试着自己敲几个DOS命令了,虽然经常抓耳挠腮,但那股子劲头让人欣慰。
生意在平稳中略有回升。严管之下,客源似乎被筛过一遍,留下来的大多是真正有需求、也愿意守规矩的熟客。
那个积分榜成了少年们津津乐道的“荣誉墙”,每次更新都能引发一阵讨论甚至“赌约”。
我适时推出了“连胜奖励”和“组队挑战赛”,进一步增加了黏性。
那位语文老师甚至带了两个学生来,说是要学习如何用电脑编辑文档和制作简单的幻灯片,我让张小军抽空指导了一下,他们离开时连连道谢。
这些细微的正面反馈,像涓涓细流,缓慢但坚定地冲刷着之前的挫败感。
在这相对平稳的日常中,那个鹅黄色的身影,出现的频率似乎也规律了一些。
林薇通常一周会来两到三次,时间多半在下午三四点钟,那时上午的“包机”潮刚过,晚上的高峰期还未到来,店里相对清静。
她总是坐在靠窗那个固定的角落,那台机器几乎成了她的“专座”。她上网的节奏很固定:先登录OICQ,看看留言,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回复时,表情会随着屏幕上的文字微微变化,时而抿嘴浅笑,时而微微蹙眉;然后她会打开一个文学论坛或是新闻网站,安静地浏览;最后,总会戴上耳机,听一会儿歌,身体随着旋律有极轻微的晃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发现自己会不自觉地留意她来的时间。有时她没在往常的时间出现,心里会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
而当那个熟悉的身影推开门帘,带着外面燥热的空气和一丝清凉的气息走进来,安静地走向那个角落时,整个嘈杂闷热的地下室,仿佛瞬间被划分出一个宁静的、属于她的角落,连空气的流动都变得和缓了一些。
我们几乎没有直接交流。除了那次她电脑出问题,我帮忙解决后那声细软的“谢谢”,以及偶尔在过道迎面遇上时,彼此目光轻微触碰随即迅速移开的瞬间尴尬,再无更多交集。
她似乎也习惯了我的“存在”,把我当作这个环境里一个固定的、有些疏离的背景板——年轻的老板,话不多,时常皱着眉在里间和外厅之间穿梭,或者蹲在机箱旁捣鼓什么。
但这种“无交流”,本身也构成了一种奇特的“默契”。她知道我不会打扰她,我也知道她不会给我添麻烦。
这种彼此划定的、安全的距离感,反而让那份悄然萌动的关注,变得不那么具有侵犯性,更像是一种安静的、略带欣赏的旁观。
有一次,张小军正在给一个新顾客讲解如何申请OICQ号码,声音洪亮,手势夸张。
林薇似乎被惊扰了,从她的文学论坛里抬起头,朝那边看了一眼,眉头轻轻蹙了一下,随即又低下头发呆,手指无意识地在鼠标上滑动。
那一刻,我莫名地想笑,又觉得张小军有点“煞风景”,下意识地走过去,拍了拍张小军的肩膀,示意他声音小点。
张小军愣了一下,挠挠头,降低了音量。林薇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又抬头飞快地瞥了我这边一眼,目光里有一丝疑惑,随即又低下头,但紧蹙的眉头舒展开了。
这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让我心情莫名地好了一会儿。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远方的“潮声”从未停歇。
这天下午,我刚帮一个高中生解决了游戏存档丢失的问题(教他如何手动找到存档文件夹备份),回到里间,电话就响了。是高军。
“小田总,周杰伦试听EP内地预热,遇到点小状况。”高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但不算焦虑。
“你说。”我坐下,揉了揉眉心。
“我们按计划在几家音乐电台打榜,效果不错,尤其是《星晴》和《可爱女人》,点播率上升很快。问题出在《当代歌坛》那边。”高军顿了顿,“他们主编听了小样,对音乐风格本身没太大意见,但对周杰伦的‘吐字不清’有点微词,觉得可能会影响传唱度和主流媒体的接受度。另外,他们希望我们能提供更多关于歌手本人的‘故事性’素材,光靠音乐和‘新人’标签,他们觉得不够丰满,不好做专题。”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