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悦来”旅馆时,雨势虽未停歇,却已从倾盆转为淅沥。湿透的雨衣和胶鞋被我们胡乱脱在走廊角落,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老板还没睡,听到动静从一楼房间探出头,看见我们这副狼狈相,特别是每个人脸上那混合着疲惫、潮湿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静表情,张了张嘴,终究没多问,只是指了指热水器的方向:“有热水,赶紧冲个澡,别着凉。”
冲完热水澡,换上干爽衣物,身体的寒意才被驱散。但脑子里那小男孩怯生生、满怀期盼又无比委屈的“你们是来带我回家的吗?”却像卡在缝隙里的回音,一遍遍轻响。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窗外雨声渐弱,变成屋檐水滴敲打石阶的单调节奏。那孩子……是被人遗弃在那山上的吗?穿着单薄破烂的衣服,光着脚,在那样寒冷的老林里等着永远不会回来的“爸爸”。他是怎么死的?冻饿?疾病?还是……更不好的可能?他的家人呢?是战乱年代离散?还是有意为之?
我想了半天,没有答案。历史长河里,这样无声无息消失的小生命太多,黑石岭作为曾经的乱葬岗,恐怕埋藏着不止一个这样的故事。小冉看到的白脸小孩,应该就是他了。执念让他残留下来,年复一年地等待,吓跑了偶尔上山的村民或孩童,却也被长久地遗忘在孤独和寒冷中。
手机屏幕在黑暗里亮起微光。我无意识地刷着,直播间后台私信里多了不少留言,有问今晚情况的,有感叹小孩可怜的,也有提醒我们注意安全的。小冉也发来了消息,询问进展,字里行间透着关切和一丝后怕。我简单回复了几句,告诉她那个“白脸小孩”已经安息,并感谢她提供的线索。
疲惫终于压过了纷乱的思绪。不知什么时候,手机从手里滑落,我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时,天已大亮。雨停了,阳光透过旅馆不算干净的窗户玻璃照进来,带着北方冬日特有的清冽明亮。空气里残留着雨后的潮湿,但更多是一种被洗刷过的清新感。
我们下楼时,老板正在院子里扫积水,看见我们,笑了笑:“醒了?今儿天好。灶上温着粥和馒头,咸菜在桌上,自己盛啊。”
简单的早饭却吃得格外舒坦。热粥下肚,暖意蔓延全身。吃饭时,我们商量着白天的计划。
“昨晚那个孩子解决了,但顾小哥说山上的事没完。”我啃着馒头,“白天光线好,咱们再上去一趟,看看地形,也找找有没有其他线索。顺便……如果可能,把资料里提到的‘别的人’——比如那个货郎、黑衣老太太什么的,看看能不能找到点痕迹。”
“行啊,反正今天天好,就当爬山锻炼了。”毕哥把最后一口粥呼噜喝光,“不过昨晚那路太泥泞了,今天还走那边?”
“问问老板有没有别的路。”徐丽娜提议。
吃完早饭,收拾妥当,我们向老板打听。老板一听我们还要上山,眉头又皱起来了,但看我们态度坚决,叹了口气,指了指旅馆后面的一条小路:“那条路,以前村里人上山捡柴、摘野果走的,这些年荒了,但路基还在,比你们昨晚走的那条好走点,绕一点,但平缓。顺着走,能通到半山腰一片老林子边上。再往里……我就不知道了,你们自己小心。”
谢过老板,我们带好必要的装备——强光手电(尽管是白天,但山林深处光线可能不足)、饮用水、一点干粮、顾知意的布包,还有简单的挖掘工具(考虑到可能需要处理骸骨),便出发了。
沿着老板指的小路走,果然比昨晚的“路”好走许多。虽然也是土路,被雨水浸透后同样泥泞,但至少宽敞些,没有那么多盘根错节的树根和陡坡。路两旁是半人高的枯草和低矮的灌木,挂着晶莹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空气确实清新得醉人,深深吸一口,带着泥土、腐叶和某种冷冽的草木香,沁人心脾。
我们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胶鞋踩在泥里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走了约莫半小时,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空地边缘稀稀拉拉长着几棵歪脖子松树,中间则分布着七八个低矮的土包,大小不一,上面长满了枯草,没有任何标识,更没有墓碑。
有些地面上还露出一些人骨,这附近都是茂密的草丛,还能看见茂密里草丛里,还有些长满青草的坟包,我们也不敢深入,怕有些蛇虫隐藏内茂密草丛内。
“就是这儿了吧?”毕哥环顾四周,“老板说的乱葬岗?”
顾知意已经取出了罗盘,托在掌心,缓步在空地上走动。罗盘指针只是随着他的移动微微偏转,并无剧烈反应。他又闭上眼睛,凝神感知了片刻,摇摇头:“此地虽有阴气残留,但时日已久,大多已散入地脉,并无强烈怨念或灵体依附。应是早年草草掩埋的无主尸骨,魂灵或已消散,或已往生。”
看来,这片乱葬岗本身,并不是当前“闹鬼”现象的核心源头。那些传闻中的形象,恐怕另有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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