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的手带着温热的力度，揽着林溪的肩膀，穿过报告厅外尚未完全散去的人群。他没有说话，下颌线绷得有些紧，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低气压，将那些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都隔绝在外。林溪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灼烫着她的皮肤，也能感觉到他压抑的、如同风暴前夕的沉默。
他没有带她回学校，而是直接走向停在路边的车。司机早已等候在一旁，恭敬地拉开车门。
“去公寓。”陆衍对司机吩咐了一句，声音低沉，不容置疑。
林溪没有反对。她知道，刚才在休息室里与沈逸的对峙，以及陆衍的突然出现，都需要一个空间来厘清。车厢内的空气凝滞而紧绷，陆衍靠在后座，闭着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按压着太阳穴，眉宇间是化不开的疲惫和一丝……后怕？
这个词出现在林溪脑海里时，让她自己都愣了一下。陆衍也会后怕吗？为了她？
车子平稳地驶入那栋高级公寓的地下停车场。电梯上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林溪偷偷抬眼看他，他依旧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直到走进公寓，门在身后合上，将外界的一切喧嚣彻底隔绝，陆衍才仿佛卸下了一层无形的铠甲，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下来。他没有开大灯，只有客厅办公区几台显示器散发出的幽蓝光芒，映照着这间过于整洁冷静的屋子。
他走到客厅中央，背对着她，沉默地站着。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
“为什么？”他终于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沙哑，“为什么要去招惹他？”
林溪站在玄关处，看着他的背影，心脏微微收紧。她走上前几步，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我没有招惹他。”她的声音平静，却坚定，“我只是在表达我的观点，在一个允许提问的公开场合。是他先试图用言语威胁我。”
陆衍转过身，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那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责备，但更多的是她看不懂的焦灼。“你知道沈逸是什么人吗？他能在短短几年内把星辉做到这个规模，手段绝不干净！你今天当众让他下不来台，以他的行事风格，绝不会轻易罢休！”
他的语气带着罕见的急促，不再是那个永远冷静分析数据的陆衍。
“所以呢？”林溪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就因为知道他手段不干净，我就应该沉默，任由他颠倒黑白，甚至默认他对我、对你的诋毁和威胁？”
她向前一步，目光灼灼：“陆衍，我不是需要被你藏在温室里的花。我签了那份合同，就意味着我选择了走进你的世界。这个世界有代码，有算法，也有商业战争和明枪暗箭。我可以配合你演戏，但我不能在接受威胁时，还装作若无其事！”
她的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陆衍一直以来用以封闭自我的那道闸门。他看着她，看着这个看似柔弱，骨子里却蕴藏着惊人勇气和执拗的女孩。她不再仅仅是合约上的“乙方”，不再是他需要“管理”的变量，她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会愤怒、会反抗、会……让他无法冷静计算风险的存在。
“你根本不明白！”陆衍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烦躁和……恐慌？“你以为这只是商业竞争？这背后是陆家盘根错节的利益网！沈逸能这么肆无忌惮，就是因为有人希望我失败，希望我这个‘不合时宜’的项目消失！你现在站出来，就等于把自己变成了靶子！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他几乎是低吼出来的，胸口微微起伏，眼底布满了红血丝。这是林溪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失控，如此……像一个人，而不是一段完美的程序。
她愣住了，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因为她而生的担忧和恐惧。一股酸涩又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她的眼眶。
原来，他的冷静自持之下，藏着这样的惊涛骇浪。原来，他把她推开，用冷漠筑起高墙，不只是因为合约，更是因为他看到了潜在的危险，想把她隔绝在外。
“所以，”林溪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希冀，“你生气，你害怕，不是因为我的行为打乱了你的计划，而是因为……你担心我？”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陆衍所有试图维持的理智和伪装。他僵在原地，看着林溪泛红的眼眶和那双清澈眼眸中倒映出的、他自己慌乱的身影。
担心？
何止是担心。
当他接到手下人汇报，说林溪去了沈逸的讲座，并且提出了尖锐问题时，他正在参加一个至关重要的视频会议。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几乎是立刻中断了会议，不顾一切地赶了过来。在推开休息室门，看到她独自面对沈逸那个老狐狸时，他心底涌起的杀意和恐慌，是他二十多年人生中从未有过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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