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晨光驱散了练习室通宵达旦的疲惫,却驱不散白辰脑海中越发清晰的念头。随着新编曲思路的顺利推进,以及融合效果的显着改善,那个关于“砚墨”与林久久实为同一人的猜测,不再仅仅是一个基于逻辑推理的大胆假设,而是逐渐变成了一种近乎笃定的直觉。这种直觉,源于音乐人特有的敏感,也源于他对那两个看似截然不同的形象背后,那惊人一致的灵魂内核的感知。
上午的录制安排是分组细化古琴指法。为了避免给林久久带来压力,节目组采纳了顾璟的间接建议,由孙教授和其他几位博士生主要负责现场的示范和指导,林久久则被安排在隔壁的监听室,通过耳机和内部通讯系统,为孙教授提供实时的技术支持和音色判断。这是一个折中的方案,既利用了林久久的专业能力,又最大限度地避免了她的直接曝光。
监听室光线昏暗,只有几台闪烁着信号灯的设备和监视屏幕散发着幽光。林久久独自一人缩在最角落的椅子上,戴着巨大的监听耳机,几乎将整个头都埋了进去。面前的话筒处于关闭状态,只有当孙教授通过内部线路低声询问时,她才会极其短暂地、用几乎听不清的音量回答“嗯”、“可以”、“三弦偏低”,然后立刻噤声,仿佛多说一个字都会消耗掉她巨大的勇气。
然而,就在这极度压抑和简短的交流中,白辰捕捉到了一些东西。
当孙教授转述林久久对某个成员音准的细微判断时,那种精准到苛刻的描述方式——“不是单纯的偏低,是吟猱时左手稳定度不够导致的音高轻微漂移”——让白辰心中一动。
当监听室里偶尔传来她因为听到一个特别圆润饱满的音(可能是他或者顾璟偶尔捕捉到的)而几不可闻地、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类似满意叹息的气音时,白辰的耳朵敏锐地竖了起来。
甚至,当她通过孙教授纠正夏飞一个极其细微的、连现场指导老师都未曾注意到的触弦角度时,那种一针见血、直达问题本质的犀利,与“砚墨”在网络上那条“轮指杂乱,需分解练习,由慢至快,确保每个音清晰独立”的建议,其核心思路如出一辙!
这些细微的、几乎被她的恐惧完全掩盖的碎片,在白辰的脑海中,与“砚墨”那些冷静、精准、充满洞见的文字,飞速地重叠、印证。
休息间隙,白辰借口去洗手间,绕到了监听室外的走廊。他并没有进去,只是隔着门上的玻璃窗,向里面望了一眼。
那个身影依旧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像一团随时会消散的灰色雾气。与昨晚他窥见的那个在琴声中光芒四射、情感磅礴的身影,判若云泥。
就在这时,他听到监听室虚掩的门缝里,传来孙教授压低的声音,似乎在接电话:
“……是,邮件我收到了。久久,你的心情老师理解,但……唉,你再好好考虑一下,节目组这边也很看重你的专业能力,尤其是‘琴’这部分,很多细节离不开你把关……就算是为了你热爱的古琴,再坚持一下,好吗?算老师拜托你了……”
邮件?退出?
白辰的心猛地一沉!联想到早上林久久比以往更加苍白、几乎毫无生气的状态,以及网络上那些不堪的评论,他瞬间明白了。她竟然已经萌生了退意,甚至可能已经发出了退出申请!
巨大的冲击让他僵在原地。
一方面是确认了她就是“砚墨”的震撼,另一方面,是得知她竟被逼至如此境地的痛心。
一个拥有如此惊世才华、能在网络上为素不相识的他们指点江山的人,在现实中,却因为无法承受的恐惧和恶意,想要彻底放弃,缩回自己的壳里。
这何其不公!何其可惜!
白辰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心脏因为这复杂激烈的情绪而剧烈跳动。他闭上眼睛,脑海中交替浮现出三个画面:监听室里瑟瑟发抖的灰色身影;网络世界中那个冷静睿智的“砚墨”头像;以及深夜杂物间,那个在琴弦上倾泻着磅礴情感、仿佛自身也在发光的演奏者。
这三个形象,终于彻底、毫无疑义地重合在了一起。
真相,带着沉重的分量,砸在了他的心上。
休息时间结束的提示音响起,白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整理了一下表情,重新走向录制区域。
经过监听室门口时,他脚步几不可查地停顿了半秒,目光复杂地再次投向那个角落。这一次,他的眼神里不再仅仅是之前的同情或好奇,而是充满了某种下定决心般的郑重。
他知道,他和顾璟之前的猜测和谨慎是对的。他们也必须做点什么。
不是为了节目,甚至不完全是为了帮助她。
而是为了不让那样璀璨的光芒,被恐惧和恶意彻底掩埋。
为了那份隔着网络、却无比珍贵的指导与共鸣。
为了那个在无人看见的深夜里,用琴声撼动他灵魂的……天才。
白辰回到自己的位置,拿起古琴,手指轻轻按在冰凉的丝弦上。这一次,他的心境与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他不仅仅是在完成一个表演任务,更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回应,一场跨越了现实与虚拟、光芒与尘埃的对话。
他知道,前路依然艰难,林久久的心墙依旧厚重。但至少,他们现在知道了墙内藏着的是什么。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需要更加小心,也更加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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