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白色画板在阳光下仿佛两块发光的屏幕,其上逐渐成形的画作吸引着越来越多好奇的目光。文创园区广场的隔离带外,人群已然汇聚成一道半圆形的墙,手机镜头如同闪烁的星点,密密麻麻地对准场中央创作的少年们,以及那两幅初具规模的《江雪》与《山居秋暝》。喧嚣声、议论声、偶尔响起的粉丝呼喊声,混杂着园区背景的音乐,构成了一片嗡嗡作响的、无形的压力场。
第一组这边,气氛如同他们描绘的《江雪》,带着点“混乱中的有序”。夏飞举着沾满深灰色颜料的大板刷,吭哧吭哧地涂抹着背景,试图营造“千山鸟飞绝”的苍茫,可惜力度不均,弄得画板上深浅不一,自己也溅了半身颜料,活像只花脸猫。叶昀拿着粉笔和尺子,紧锁眉头,试图在夏飞“狂放”的笔触间,精准定位诗句文字的范围,嘴里不时冷静地提醒:“飞哥,左边三公分处墨色过界了。”“烁哥,‘孤’字的竖笔需要再往右偏移零点五度。”
蒋烁对叶昀的“数据化指导”充耳不闻,他正全神贯注地用喷漆罐勾勒“蓑笠翁”的剪影,带着他Rapper特有的酷劲,手法倒是干净利落,剪影轮廓虽抽象,却自带一股冷硬的孤独感,意外地贴合诗意。顾璟和白辰则像是救火队员,一边调和着颜料,填补着夏飞造成的色块不均,一边还要兼顾整体氛围的协调,忙得不可开交。顾璟的额头已渗出细汗,白辰则始终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偶尔用轻松的话语缓解着现场的忙乱。
而与第一组几乎暴露在所有人视线中心的状态不同,第二组的林久久,依旧坚守在她画板后方的角落“堡垒”里。这里堆放着备用画材箱和一些设备,形成了一道相对隐蔽的屏障,让她得以背对着大部分围观人群和主摄像机镜头。
然而,物理上的遮蔽无法完全阻挡心理上的压迫。人群的声浪如同潮水般不断涌来,冲击着她的耳膜。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投射过来的、无形的目光,即使大部分并非直接针对她,也依然像无数细小的针尖,扎在她的背上,让她坐立难安。她紧紧蜷缩着,双臂环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试图用黑暗和封闭来隔绝外界。内心OS如同失控的弹幕,疯狂滚动:
‘好多人……声音太大了……’
‘他们在看……一直在看……’
‘不能待在这里……要离开……’
‘呼吸……深呼吸……’
胃里翻江倒海,冷汗已经浸湿了她内里的衣衫,紧贴在皮肤上,一片冰凉。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又快又重,震得她耳膜发疼。
“哇!画得好好看!”
“那个是肖逸吧?他画画的样子好专注!”
“旁边那组也好有意思,那个花脸猫是夏飞吗?太可爱了吧!”
“他们在画什么诗啊?”
“《山居秋暝》!意境好美!”
……
外围人群的议论声,尤其是当有人认出成员并发出惊呼和赞叹时,分贝会骤然升高,像一阵阵突如其来的浪头,一次次将试图平静下来的林久久重新卷入恐慌的漩涡。每一次声浪袭来,她的身体都会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环抱膝盖的手臂收得更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尝试着用导师教过她的方法,在心里默数呼吸,试图将注意力拉回到创作本身。她强迫自己抬起头,目光越过材料的阻挡,聚焦在肖逸正在绘制的画面上。
肖逸显然进入了状态。他站在升降台上,正处理画面中景的松林。他换了一支中号狼毫板刷,蘸取浓淡适宜的墨色,手腕沉稳地运笔,勾勒着松枝的虬劲。他的动作不快,但每一笔都带着思考,力求还原他们草图中那种清雅疏朗的韵味。阳光落在他微蹙的眉心和专注的侧脸上,平日里那份慵懒被一种纯粹的创作热情所取代。
看到画作在肖逸手下一点点朝着理想的方向生长,林久久内心深处对艺术的热爱和责任感,如同微弱的火苗,艰难地对抗着四周冰冷的恐惧。她死死盯着画面的进展,当看到肖逸在某处松针的聚散处理上略有迟疑时,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克制住没有立刻掏出平板来示意——她害怕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都会引来更多的注意。
就在这时,一阵更响亮的喧哗从人群某处爆发开来,似乎是有粉丝试图挤到更前面,引发了小小的骚动。保安立刻上前维持秩序,呵斥声、人群的骚动声像一道惊雷,在她紧绷的神经上炸开。
“!”
林久久猛地一抖,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呼吸骤然停滞了一瞬,脸色在口罩下变得惨白。她下意识地想要把自己缩得更小,更深地藏进阴影里,仿佛这样就能消失。
肖逸似乎察觉到了身后角落里那细微的、几乎不可闻的动静。他停下笔,从升降台上微微侧身,目光投向林久久的方向。他看到那个灰色的身影比之前蜷缩得更紧,像个被惊扰的、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幼兽,正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那种几乎要实质化的僵硬和恐惧,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清晰地传递过来。
他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过多的动作引起旁人对她那个角落的额外关注。他只是默默地放缓了作画的速度,在一些非关键的处理上稍微多用了一点时间,仿佛是在仔细斟酌。他用这种方式,无声地、尽可能地维持着这个角落表面上的平静,为她争取着哪怕多一秒的喘息之机。
林久久感受到了肖逸这细微的体贴。她没有抬头,但紧绷的肩线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毫米。她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尽管空气灼热而充满压力,她还是重新将视线投向那幅未完成的《山居秋暝》。画面上,山峦的轮廓已定,松林的风骨初显,清泉的流向也已勾勒而出……这是她和肖逸共同构思的作品,承载着他们对古典诗意的理解。
对创作成果的珍视,与对周围环境的恐惧,在她内心激烈地拉锯。她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却仍凭借着对笔下世界的最后一丝执着,死死苦撑。阳光依旧明媚,画作仍在生长,但对她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紧绷的弦,不知何时会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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