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棚内,时间仿佛被调慢了流速。林久久深陷在懒人沙发里,像一只受惊的蚌,用厚重的卫衣和蜷缩的姿势紧紧守护着柔软的内心。环境音乐轻柔地流淌,白辰专注于屏幕的侧影和她之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却坚不可摧的壁垒。她的存在感被压缩到最低,呼吸都刻意放轻,希望自己能够彻底隐形于这个陌生的空间。
白辰并没有急于求成。他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她那几乎要凝固的紧张,目光始终落在闪烁的屏幕上,手指在MIDI键盘和调音台上熟练地移动,语气平稳地介绍着当前的进度。
“这是目前整理出来的编曲框架,主歌和预副歌部分基本按照我们之前讨论的方向定了,副歌的旋律线也搭好了,现在主要卡在副歌的配器丰满度和衔接段的古琴solo构思上。”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工作状态下的专注,更像是一种自言自白的思路梳理,而非刻意说给她听。这种不施加任何压力的方式,让林久久紧绷的神经得以一丝丝地松弛。她依旧没有抬头,但掩藏在厚重镜片后的目光,开始尝试性地、极其快速地,掠过那块巨大的显示器。
屏幕上,复杂的音频轨道密密麻麻,颜色各异的波形跳跃着,直观地展示着音乐的骨架与血肉。
“我放一遍整体的demo,你感受一下。”白辰说着,手指敲下空格键。
音乐声响起,比之前通过耳机聆听更加立体、更具临场感。熟悉的旋律与和声进行在专业的音响设备中铺陈开来,林久久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最初的几十秒,她依旧被身处环境的焦虑所干扰,无法完全集中。但随着音乐推进,那段她曾参与指点、被白辰完美消化并升华的主歌部分流淌而出,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和归属感开始悄然滋生。
这是……凝聚了她部分心血的成果。
这个认知,像一缕微光,悄然溶解着内心的冰层。她的注意力开始不由自主地被音乐本身吸引。
白辰播放的是完整的小样,包含了已完成的主歌、预副歌,以及尚显单薄、处于草图阶段的副歌和计划中古琴solo的留白部分。音乐在副歌部分明显变得有些“虚”,支撑力不足,而预副歌到副歌的转换,也缺乏一个足够自然且惊艳的过渡。
播放结束,工作室内重回寂静,只剩下轻柔的环境音。
白辰转过身,依旧是征询的语气,目光落在她前方的地面上:“感觉怎么样?尤其是副歌部分和衔接处,我觉得还可以更好,但暂时找不到突破口。”
提问来了。
林久久的心脏猛地一缩,刚刚因为沉浸音乐而稍稍放松的身体再次僵硬。开口?当面说出意见?她做不到!
恐慌如同海啸般再次涌上,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死死咬住下唇,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说不出来……根本说不出来……’
‘怎么办?写字?平板……对,平板!’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手忙脚乱地打开随身背包,因为紧张,拉链都卡了几下。她拿出平板电脑和触控笔,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然而,就在她点亮屏幕,准备像之前一样用书写来表达时,一个念头倏地划过脑海——这样效率太低了。一段音乐的理解和调整,尤其是涉及情绪衔接和音色融合这种微妙之处,文字和静态图示的传达终究有限。白辰需要的是更直观、更即时的反馈。
而且……她内心深处,似乎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说:这首作品,值得更高效的沟通。
就在这时,白辰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极度窘迫,非常自然地递过一个台阶:“或者,林老师你觉得哪里需要调整,可以在平板上标注一下时间轴和要点,我们慢慢来。”
他的体贴让她感激,却也像一种催化剂,反而激发了她心底那点不服输的执拗。为了作品……为了不辜负这间录音棚里倾注的心血……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溺水之人浮出水面般急促。然后,她做了一件连自己都感到震惊的事情——
她抬起头,视线飞快地、如同受惊的鸟儿般掠过白辰的脸,最终定格在屏幕上的音频轨道,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明显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吐出了几个专业术语:
“第……第2分17秒,进入副歌前……笛子和合成pad的音律……有轻微冲突……小三度……不够协和。”
她说出来了!
尽管声音小得几乎要被环境音乐盖过,尽管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尽管她全程死死盯着屏幕不敢看白辰的表情,但她确实是用语言,当面表达了她的专业意见!
一瞬间,棚内安静得只剩下她的心跳声。
白辰明显愣了一下,不是因为她指出的问题,而是因为她竟然开口说话了!他迅速反应过来,眼中掠过一丝惊喜,但立刻压制下去,生怕这点情绪波动会吓退她。他马上转向屏幕,找到她所说的时间点,重新播放那一小段,专注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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