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微小的点头,如同耗尽了林久久全身的力气,将她彻底掏空。她深陷在沙发里,肩膀无法自控地微微颤抖,仿佛刚刚不是在点头,而是用头颅撞碎了一堵无形的、禁锢她多年的高墙。碎片落下,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深的虚脱和暴露在旷野中的寒冷。白辰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任何声响,连目光都放得极其轻柔,生怕一丝多余的压力都会让这个奇迹般的应允瞬间崩塌。录音棚内的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只剩下设备低沉的运行声和她压抑不住的、细微的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林久久终于有了一丝动作。她极其缓慢地、如同背负着千钧重担,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动作僵硬,双腿仿佛不是自己的,每一步都踩在绵软的云朵上,又像是踏在烧红的烙铁上。她没有看白辰,也没有看角落的古琴,视线死死地盯着地面,仿佛那里是她唯一可以依附的坐标。
她走向房间中央那把孤零零的古琴,脚步蹒跚而迟缓。每靠近一步,童年那场噩梦的回声就清晰一分——刺眼的舞台灯光,台下模糊却充满嘲讽意味的脸庞,指尖不受控制的僵硬,那一声突兀的、断裂的错音,随之而来的哄笑……冰冷的恐惧如同藤蔓,从脚底缠绕而上,勒紧她的心脏,让她呼吸困难。
白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能清晰地看到她身体的僵硬和颤抖,能感受到那股几乎要实质化的恐惧。他的心揪紧了,一种混合着敬佩、心疼与担忧的情绪在胸中翻涌。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等待,用全部的耐心和尊重,为她营造一个尽可能不具威胁的空间。
终于,她走到了琴前。那架古琴安静地躺在琴桌上,木质温润,琴弦泛着清冷的光。它本应是她的知己,此刻却像一头沉默的、随时会噬人的怪兽。
林久久停下脚步,站在那里,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她没有伸手,只是死死地看着那七根琴弦,眼神空洞而恐惧。内心OS如同崩溃的堤坝,汹涌肆虐:
‘做不到……还是做不到……’
‘手……抬不起来……’
‘会响的……声音会出来的……所有人都会听见……’
‘错了怎么办?像上次一样……’
恐慌达到了顶点,胃里翻江倒海,眼前甚至开始发黑。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快要被那片熟悉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吞没。逃跑的念头再次以压倒性的优势占据上风——转身,冲出去,逃离这个让她无所遁形的地方!
就在她脚跟微动,几乎要付诸行动的瞬间——
一段极其轻柔、舒缓的钢琴旋律,如同滑润的溪流,悄然在录音棚内响起。
是白辰。他不知何时已经坐回了操作台前,背对着她,专注地看着屏幕,手指在MIDI键盘上按下几个简单的和弦。音乐没有任何侵略性,甚至没有明确的旋律线,只是一段循环的、充满空间感和安抚意味的和声进行。它温柔地填充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像一层柔软的海绵,吸收了她的恐惧,也巧妙地隔绝了可能存在的、来自外界的任何审视。
他没有回头,没有说“别紧张”,更没有催促。他只是用音乐,为她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安全的声学屏障。
这突如其来的、非语言的体贴,像一根细微却坚韧的丝线,轻轻拉住了即将被恐惧彻底吞噬的林久久。
她即将转身的动作,僵住了。
耳中充斥着的不再是死寂和内心恐慌的嘶鸣,而是那舒缓的、包容一切的乐音。它不要求她什么,也不评判她什么,只是存在着,陪伴着。
林久久剧烈起伏的胸口,略微平复了一丝。她依旧恐惧,依旧想要逃离,但那双死死盯着琴弦的眼睛里,除了恐慌,似乎又多了一点别的东西。
是……不甘吗?
是对那段未能完美呈现的solo的不甘?
是对自己竟然被往事束缚至此的不甘?
还是对……辜负了这份无声的体贴和信任的不甘?
她闭上眼睛,深深地、颤抖地吸了一口气。脑海中闪过的,不再是童年的嘲笑,而是白辰听到完美和声时闪亮的眼眸,是他那句由衷的“你真是太厉害了”,是这段凝聚了彼此心血、即将破茧而出的《传承之光》。
音乐,本应是救赎,不该是枷锁。
内心的挣扎达到了白热化。恐惧的巨兽仍在咆哮,但那只属于“砚墨”的、对音律完美有着近乎偏执追求的灵魂,也在发出微弱的、却不屈的呐喊。
她的右手,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指尖微微蜷缩,然后,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动作依旧僵硬,带着明显的颤抖。仿佛那不是她的手,而是一件沉重且不听使唤的异物。
白辰透过面前屏幕的微弱反光,看到了她抬手的动作。他的心脏猛地一跳,却强行压制住任何可能惊扰她的情绪,指尖流淌出的钢琴声依旧平稳而舒缓,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林久久的手悬在琴弦上方,颤抖着,迟迟无法落下。恐惧仍在做最后的抵抗,拉扯着她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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