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箭训练在蒋烁带来的小高潮后,进入了更为有序的练习阶段。成员们各自对着箭靶,重复着拉弓、瞄准、撒放的动作,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专注与轻微挫败感的张力。夏飞依旧在和他的“蛮力”较劲,箭矢四处乱飞;苏沐则彻底放弃治疗,开始研究箭羽的材质;叶昀和肖逸按部就班地练习;白辰则继续寻找着那种玄妙的“节奏感”。而蒋烁,在最初的惊艳后,也沉下心来,专注于巩固和提升自己的命中率。
林久久依旧恪守着她的安全距离,站在划定的观摩区内。她的目光不再像上午看马术时那样充满纯粹的排斥与恐惧,反而像一只警惕却又好奇的观察者,视线长久地流连在那些弓箭之上。
她看的不是成员们各异的表现,而是弓箭本身。
那反曲的弓身,木质与复合材料的结合,线条从握把处流畅地向外扩张,又在两端优雅地回弯,形成一个充满张力的、完美的弧。这弧线让她联想到古建筑飞檐的起翘,联想到某些古代器物上镌刻的云纹,甚至联想到音律振动时产生的波形——一种力与美、束缚与释放完美结合的形状。
她的手指在身侧无意识地虚握,又松开,似乎在模拟着握持的感觉。内心OS不再是混乱的恐慌,而是带着研究者的审慎:
‘弓弰的角度……会影响初速和稳定性吧?’
‘不同的箭杆材质,应对应不同的拉力和靶距……’
‘撒放的瞬间,手指的细微动作,是决定精度的关键……’
这些思绪,如同她面对古籍或乐律时一样,纯粹而专注,暂时将她从对环境和人群的焦虑中剥离出来。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观察的目光过于专注,以至于微微偏着头,眼神里闪烁着一丝属于“砚墨”的、遇到感兴趣事物时的探究光芒。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沉浸于这种“学术性”观察时,有一个人,悄然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
白辰刚刚完成一组练习,正活动着有些酸胀的手臂,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观摩区。他看到了那个与往常有些不同的林久久。她没有蜷缩,没有试图隐藏,而是站得比平时稍微直了一些,视线牢牢地锁定在场地内那些弓具上,那眼神……他太熟悉了,那是她在录音棚里调试古琴音律、或者看到一篇精妙乐理文章时的眼神——充满了内敛的热情和智力上的好奇。
他想起之前她面对马匹时那几乎要实质化的恐惧,与此刻这种虽然依旧保持距离、却明显被吸引的状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悄然形成。
白辰没有声张,也没有立刻行动。他等到一轮集体练习结束,成员们暂时休息,喝水、擦汗、互相调侃的间隙。他放下自己的弓,缓步走向器材存放处,那里整齐地排列着备用的练习弓和箭矢。
他并没有去拿那些标准重量的弓,而是目光搜寻,最终挑中了一把明显更小巧、弓身更纤细、拉力也轻得多的入门级练习弓,通常是给青少年或力量较弱的初学者准备的。他又抽出一支与之匹配的、箭杆更轻短的练习箭。
然后,他拿着这把小弓和箭,没有走向任何一位正在休息的成员,而是径直朝着观摩区那个安静的身影走去。
他的步伐不快,带着一种不会引人警觉的从容。他没有直接走到林久久面前,而是在距离她还有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这个距离既不会让她感到被侵入,又能进行清晰的交流。
林久久原本沉浸在対弓形的观察中,感觉到有人靠近,身体本能地一僵,迅速从那种专注状态中抽离,重新变回那个警惕的、想要缩起来的自己。她低下头,视线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
白辰没有在意她的退缩,他脸上带着他惯有的、温和而无害的笑容,声音放得很轻,如同春日融化的溪流,清澈而舒缓:
“林老师。”
林久久没有回应,但紧绷的肩膀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白辰将手中那把轻巧的练习弓往前稍稍递了递,动作幅度很小,没有任何逼迫感。他的目光落在弓身上,仿佛是在对弓说话,而不是直接对着她:
“这把弓很轻,拉力很小。”他语气平常地介绍着,像是在介绍一件普通的工具,“它的造型,其实也参考了一些古代弓的审美。”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将目光缓缓转向她低垂的头顶,声音变得更加轻柔,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鼓励尝试的意味:
“试试?感觉一下就好。”
“试试?”
这两个字,如同羽毛般轻轻落下,却在她心中激起了远比马蹄声更清晰的回响。
林久久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她飞快地抬了一下眼,视线掠过白辰温和的脸庞,又迅速落在他手中那把小巧的弓上。
那把弓,确实不像其他弓那样充满压迫感。它看起来……几乎有些精致,甚至可以说……有点可爱?
恐慌依旧存在,像一层冰冷的底色。但在那层底色之上,一种源于好奇和探究欲的、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冲动,正在顽强地探头。
她看着那把近在咫尺的弓,看着白辰那双没有任何催促、只有真诚邀请的眼睛。
内心在天人交战。
‘碰一下?’
‘只是感觉一下……’
‘很轻……他说的……’
‘造型……确实有古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周围成员们的谈笑声、风吹过草地的沙沙声、远处箭矢中靶的闷响,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最终,在那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挣扎之后,林久久极其缓慢地、带着明显的迟疑和颤抖,抬起了她的右手。
她的动作很慢,指尖微微蜷缩着,仿佛前方不是一把弓,而是一团灼热的火焰。
一点,一点地,朝着那把安静躺在白辰掌心中的、小巧的练习弓,靠近。
无声的邀约,悬停在咫尺之遥。
而一次可能打破壁垒的触碰,正在恐惧与好奇的拉锯中,艰难地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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