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练的间隙，如同沙漠中短暂的绿洲，珍贵而脆弱。成员们抓紧时间补充水分，短暂放松紧绷的肌肉，或三三两两低声交流着刚才的细节。林久久则利用这片刻的喘息，如同受惊的沙鼠，迅速躲进后台堆放道具的、相对安静的角落。这里光线昏暗，杂物的阴影能提供一丝可怜的保护。她背靠着一个冰冷的、蒙着布的巨大道具箱，滑坐在地上，几乎是贪婪地汲取着这短暂的、无人注视的宁静。她摘下眼镜，用力揉着酸胀的鼻梁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试图将舞台上刺目的灯光和持续不断的喧嚣从脑海中暂时驱逐。
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阵阵涌来，但精神的弦却无法真正放松。她习惯性地、几乎是机械地拿出手机，屏幕的冷光在昏暗中映亮了她苍白憔悴的脸。她并没有明确的目的，或许只是想看看时间，或许是想用这熟悉的动作来确认自己还存在于某个不被关注的维度。
然而，屏幕解锁的瞬间，一条来自那个她早已设置特殊提示、却始终心怀恐惧的匿名账号的私信，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猝不及防地窜入她的眼帘。
红色的未读标记，像一滴刺目的血。
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得她胸口生疼。之前因疲惫而迟缓的血液仿佛瞬间逆流，手脚在刹那间变得冰凉。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血色正在迅速褪去。
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恐惧，她点开了那条信息。
发信人依旧是那串毫无意义的数字字母组合。
内容，却比上一次更加赤裸，更加咄咄逼人。
「考虑得怎么样了，砚墨老师？（一个戴墨镜的笑脸表情）」
「直播晚会近在眼前，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出名’机会啊。」
「我们为你准备的‘合作’方案，绝对能让你趁着这波热度，赚得盆满钵满。只需要你点点头，分享一点‘砚墨’的流量红利，很公平，不是吗？」
字里行间充满了虚伪的熟稔和毫不掩饰的贪婪。
紧接着，下一段话，语气急转直下，带上了清晰的威胁：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们的耐心是有限的。如果你继续装死，或者打着别的主意……」
「我们不介意在直播前，或者更刺激一点——在直播当中，帮你好好‘宣传’一下，让你的名字，和你那段‘精彩’的过去，一起响彻大江南北。」
「到时候，你想不出名都难了。只不过，那种‘名’，是不是你想要的，就不好说了。」
「直播当中」！
这四个字，像四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林久久最后的心理防线！
她仿佛能看到那可怕的场景——亿万观众注视下，表演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突然之间，关于她就是“砚墨”的爆料，连同她童年那屈辱失败的视频，被恶意剪辑、放大，如同病毒般在弹幕和社交媒体上疯狂传播！台下观众的窃窃私语会变成滔天的声浪，队友们惊愕、同情或失望的目光会像聚光灯一样将她灼烧殆尽！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坚持，所有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点信心和羁绊，都会在那一刻，轰然倒塌，摔得粉碎！
比单纯的曝光更恶毒的是，对方选择了最具摧毁力的时机！
“呃……”一声极其压抑的、如同被扼住喉咙的呜咽从她喉咙里挤了出来。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让她干呕了几下，却什么也吐不出来。眼前阵阵发黑，耳边是血液奔流的轰鸣声。她死死攥着手机，冰冷的金属外壳硌得掌心生疼，却无法提供丝毫安全感。
恐慌，纯粹的、灭顶的恐慌，如同巨大的黑色海啸，瞬间将她吞没。之前所有因排练而产生的疲惫和压力，在这真正的、关乎毁灭的威胁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她该怎么办？
回复？答应那肮脏的“合作”？将自己珍视的“砚墨”拱手让人，任由其被商业利益玷污？
还是……继续沉默，赌上一切，去面对那可能在直播中降临的、社会性死亡的终极审判？
“久久？你躲在这里干嘛？马上要排下一遍了！” 夏飞咋咋呼呼的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
林久久如同惊弓之鸟，猛地将手机屏幕按熄，死死捂在胸口，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光的赃物。她慌乱地戴上眼镜，试图从地上站起来，却因为脱力和眩晕而踉跄了一下，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道具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喂！你没事吧？”夏飞已经走到了近前，看着她苍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吓了一跳。
林久久死死低着头，长发垂落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只能看到她剧烈起伏的单薄肩膀和紧紧攥着手机、指节泛白的手。
“没……没事。”她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不像她自己。然后，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绕过夏飞，踉跄着冲回了依旧喧嚣的排练厅方向。
夏飞挠了挠头，看着她的背影，嘟囔了一句：“奇怪，久哥怎么跟见了鬼似的……”
阴影，如同附骨之疽，在这最后冲刺的时刻，再次悄然降临，并且，露出了更加锋利的獠牙。而那承载着所有人希望的舞台，似乎也正在变成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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