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场的内部优化,对“墟”而言,如同呼吸般自然。能量流更加高效,预警系统如同延伸的神经末梢,收容物们在新的“饲料”配比与规则约束下,呈现出更“健康”(以他的标准而言)的活性。千目观测者新变异出的几颗能够解析基础因果律的眼球,已被他设置为监测牧场内微小概率异常的专用节点;镜像依存者投射出的稳定镜像,甚至开始承担部分内部区域的清洁整理工作——虽然它们偶尔会把灰尘扫进空间的夹缝里。
但“墟”很快意识到,内部优化存在瓶颈。牧场再稳固,也只是一个封闭系统。资源(无论是能量还是“饲料”的多样性)是有限的。而“李默”残留的某些认知模式,如同过时的底层代码,开始阻碍他更高效地运行。
问题首先出现在对“古老者议会”的认知上。
院长依旧恭敬,但“墟”能感知到他思维底层那不易察觉的疏离感。议会仆从的忠诚,是基于对“沉睡之神”的敬畏和对“容器计划”的服从。而现在,“容器”不仅苏醒,还开始脱离他们预设的剧本,甚至反过来将他们视为资源的一部分。这种认知偏差,导致了效率的损耗。
例如,当“墟”提出需要更多关于外部世界“高价值异常个体”的情报,以评估“牧场扩张”的潜在目标时,院长的汇报总是经过精心筛选,着重强调目标的危险性和收容难度,潜意识里仍在试图引导他“稳妥”发展。
“忠诚,但认知受限。”“墟”得出结论。这些仆从的思维模式,还停留在“保育员”阶段,无法理解“牧场主”的真正需求。他们是他与外部世界之间一道低效的、甚至失真的过滤器。
其次,是他自身对“现实”的理解。
通过牧场的感知节点和偶尔捕获的外部信息碎片(如流浪的无线电波、无意间闯入的飞鸟身上携带的微观宇宙尘埃),他对外部那个“正常”世界有了模糊的轮廓。那是一个规则相对稳定、能量密度极低、但生物质和信息复杂度极高的广阔领域。
然而,“李默”的记忆和情感模板,在解读这些信息时,会不自觉地注入“人性”的偏见:看到城市灯光会觉得“繁华”,听到人群喧嚣会觉得“嘈杂”,分析社会结构时会套用“权力”、“经济”等简陋模型。这些偏见,严重干扰了他对外部世界真实价值的客观评估。
“需要更直接的认知接口。”“墟”意识到。他不能再依赖议会仆从的汇报,也不能被“李默”的认知滤镜所蒙蔽。他需要建立属于自己的、纯净的感知通道,直接“阅读”现实世界的底层规则和信息流。
一项新的“优化项目”被提上日程:认知迭代与边界拓展协议。
第一步,是处理内部的认知噪音。他找到了仍在牧场内尽职尽责工作的霍华德主任。当霍华德像往常一样,带着准备好的(经过筛选的)报告前来中枢时,“墟”没有听取汇报。
阴影如轻柔的薄纱般拂过霍华德。
没有痛苦,没有挣扎。霍华德主任的身体如同沙雕般消散,他所有的记忆、知识、对议会的忠诚、以及身为人类的认知模式,被瞬间提取、解析、然后打散成最基础的信息流。这些信息流被注入牧场新生成的“认知分析矩阵”中,与从千目观测者那里获取的因果解析能力结合,开始构建一个更客观、更高效的逻辑分析模型。霍华德的“忠诚”被剥离了情感色彩,仅作为一种可调用的“行为模式”存档;他对世界的认知被去除了人性偏见,化为纯净的“数据”。
院长目睹了这一切,脸色苍白,但跪拜的姿态更加卑微。他明白,这是主宰在清理过时的工具,并升级自己的系统。任何异议,都会让自己成为下一个被“优化”的对象。
第二步,是建立外部感知通道。“墟”将目光投向了牧场最薄弱的边界点——那扇曾经是员工出入口、如今已被空间褶皱隐藏起来的大门。他没有强行撕裂边界,那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和能量爆发。
他选择了更精细的操作。他调动了“镜像依存者”的部分本质,结合从虚空饕客那里理解的空间叠加原理,制作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无法被探测的“认知探针”。这个探针不具备实体,只是一段承载着他一丝纯净感知力的信息代码。
他将其如同滴入水面的墨水般,悄无声息地送出了牧场边界,融入了外部世界的底层信息海洋。
瞬间,海量的、未经筛选的原始信息涌向“墟”的意识。
不再是“李默”眼中车水马龙的街道,而是能量流动的轨迹、物质衰变的速率、亿万意识体散发的杂乱思维波。他“听”到的不是音乐和话语,而是电磁波的共振、引力场的细微起伏。他“看”到的不是建筑和风景,而是物质的结构强度、空间的曲率、以及弥漫在空气中、如同背景辐射般的……无数微弱的、未被管理的“异常”波动。
这些信息杂乱无章,却无比真实。它们冰冷、客观,不带有任何情感色彩。在这片信息的汪洋中,“李默”的认知偏见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瞬间被淹没,再也无法影响他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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