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碎雪，在清平城的雉堞上打着旋儿。任天侠立在北门箭楼，指尖捏着的土块被寒风冻得发硬，一捻便碎成细沙。城楼下，侦察连的马蹄声刚消失在官道尽头，扬起的雪雾还没落地，就被更冷的风揉进灰蒙蒙的天里。
“团长，各营冬训计划都报上来了。”通信兵小李裹紧棉袄，把文件夹往怀里又揣了揣，“三营想把训练场设在城东河滩，说那儿开阔，练刺杀能施展开。”
任天侠点点头，目光扫过城外连片的麦田。雪盖得薄，露出点点青黄的麦尖，像撒在白纸上的碎绿。“让后勤处跟各村支部对接，冬训归冬训，别踩了老百姓的地。”他顿了顿，指了指西南方向，“狼石窝那边，让勘探队明天就出发，带足镐头和油灯，老人们说的清代矿坑，得抓紧摸清情况。”
正说着，炊事班的老王挑着两个木桶从楼下经过，桶沿冒着白气，飘来淡淡的玉米香。“团长，刚熬的糊糊，您要不要尝一碗？”老王嗓门亮，震得檐角的积雪簌簌往下掉。
任天侠笑着摆手，刚要回话，就见民政干事老赵顶着一头雪跑过来，棉鞋踩在雪地里咯吱响。“团长！好消息！狼石窝村的刘老爷子想起来了，他小时候跟着爹去矿坑捡过煤渣，说那矿道能通到山里头，就是年头久了，得清一清才能进。”
“好！”任天侠眼睛亮了，转身往楼下走，“让勘探队多带些木板和绳索，安全第一。要是真能挖出煤和铁，咱们的手榴弹就不用省着用了。”
回到团部时，屋里的炭火盆正旺，映得满墙的作战地图都暖了几分。夏清伦正趴在桌前，手里攥着支铅笔，在纸上画着什么。见任天侠进来，他连忙起身，把纸往桌上一推：“团长您看，儿童团的小家伙们凑了个少年武工队，这是他们列的武器清单。”
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字，“弹弓五十把”“手弩十二张”“小石子两筐”，最底下还画了个匕首的简笔画，旁边注着“王二小捐的，他爹是铁匠”。任天侠忍不住笑出声，指尖点了点“小石子”那行：“这武器倒是就地取材，就是得跟孩子们说，别对着人打。”
“我跟他们强调过了。”夏清伦也笑，“昨天在村口试过，张嘎子用弹弓打麻雀，三发中了两发，准头还不错。他们还编了个口号，‘小石子，打汉奸，一颗能值十发弹’。”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十几个半大孩子挤在门口，领头的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怀里抱着把磨得发亮的木弓。“夏叔叔，我们来领任务！”小姑娘仰着冻得通红的脸，嗓门脆生生的，“俺们能盘查生人，还能帮着送情报，上次李家庄的汉奸去镇上买烟，就是俺们看见的！”
任天侠蹲下身，摸了摸小姑娘冻得发硬的辫梢：“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妞妞！”小姑娘挺了挺胸，“俺爹是民兵，俺也能打汉奸！”
夏清伦在一旁补充：“妞妞是儿童团的小队长，上次传递情报，走了二十里山路，没喊一声累。”任天侠点点头，从桌上拿起几张空白情报笺，递给妞妞：“那以后，你们就负责城东到狼石窝的情报线，看见陌生人问东问西，就记下来报给夏叔叔。不过记住，千万别跟汉奸硬拼，保护好自己最重要。”
妞妞接过情报笺，小心翼翼地塞进棉袄内袋，又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是几颗磨得光滑的鹅卵石：“团长叔叔，这是俺们选的‘武器’，比小石子沉，打在汉奸腿上，能让他跑不动！”
孩子们闹哄哄地走后，任天侠刚坐下，后勤处长老周就掀着门帘进来，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团长，蘑菇房成了！城西张家庄的老陈头带着几个村民，在土洞里搭了架子，撒上菌种，说再过半个月就能采第一茬。”
“真的？”任天侠猛地站起身，炭火盆里的火星被带得跳了跳，“走，去看看！”
张家庄的土洞在村西头的坡上，洞口用玉米秆挡着，掀开帘子，一股湿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混着泥土和菌菇的清香。老陈头正蹲在架子前，用手指轻轻碰了碰灰白色的菌蕾，见任天侠进来，连忙迎上去：“团长，您看这菌子长得多好，俺们在洞里盘了火道，温度一直保持在十来度，比外头暖和多了。”
土洞有两丈深，两侧的木架上整整齐齐摆着菌床，褐色的菌丝在木屑里蜿蜒，冒出一个个圆鼓鼓的菌蕾，像撒了一地的小馒头。“这一洞蘑菇，能顶多少粮食？”任天侠蹲下来，看着菌蕾上细细的绒毛。
“保守算，一茬能收两百斤，冬天能收三茬。”老陈头掰着手指头算，“要是多挖几个洞，够半个营吃的了。俺们还琢磨着，把菌渣晒干了喂猪，一举两得。”
从土洞出来，任天侠刚走到村口，就看见几个村民扛着锄头往堰边走，领头的是村支部书记老杨。“杨书记，这么冷的天还下地？”任天侠笑着打招呼。
老杨把锄头扛到肩上，指了指堰边的空地：“团长您忘了？上次开会说的，房前屋后栽果木树，俺们想着趁冬天土没冻实，先把坑挖好，开春就能栽苗了。您看这堰边，能栽几十棵苹果树，等挂了果，既能当口粮，又能换些盐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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