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块浸了墨的破布，沉沉压在锁山阵的山头上。红石村断墙的余烬还在冒烟，兵工厂外战壕里的黑血顺着土缝往下渗，风裹着火药味和焦糊味扫过，连空气都透着股呛人的腥气。任天侠站在指挥部临时搭起的土坡上，手里攥着半截炸弯的三八式步枪枪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两千日伪军的仗打了一天一夜，现在不是歇气的时候，伤亡要算清，装备要盘明，接下来的路更得走稳，不然对不起那些埋在阵地上的兄弟。
“通信兵！”任天侠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铁板，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劲，“去把参谋处的人叫过来，再让后勤连、医务队把伤亡统计和战利品清单都报上来，十分钟内，我要知道咱们到底牺牲了多少兄弟，缴了鬼子多少家伙！”
通信兵小李刚从战场上抬完伤员，裤腿还沾着血泥，闻言立马立正：“是！”转身就往山下跑，鞋底踩在碎石子上发出“咯吱”响，比之前传递冲锋命令时还要急——他知道，任团长要的不是冷冰冰的数字，是给牺牲兄弟一个交代，给活着的人一个方向。
没到十分钟，参谋处的老张就抱着一摞账本似的单子跑了过来，医务队的王队长和后勤连长也跟在后面，三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倦色，却不敢有半点懈怠。任天侠坐在土坡下的石头上，接过单子就着夕阳的余光翻，手指划过“阵亡”那栏时，动作慢了半拍。
“念。”他没抬头，声音比刚才更低。
老张咽了口唾沫，扯着嗓子念起来：“我方伤亡：独立团正规军阵亡一百二十七人，负伤两百四十六人；红石村民兵阵亡三十八人，负伤六十九人；兵工厂工人阵亡十九人，负伤三十三人。合计阵亡一百八十四人，负伤三百五十四人。”
每念一个数字，空气就沉一分。任天侠的指节在单子上掐出印子，他想起周明远政委——三天前还跟他在战壕里分压缩饼干，说打完这仗要去泰西专署申请点种子，给红石村的老百姓种庄稼；还有夏清伦连长，冲锋时总跑在最前面，昨天清理战场时，他的尸体还保持着举枪的姿势，胸口被鬼子的炸弹炸烂，手里攥着半截没发完的命令。
“战利品呢？”任天侠深吸一口气，把翻涌的情绪压下去。
后勤连长赶紧递上另一份清单：“报告团长！枪械类：三八式步枪八百一十六支、九九式步枪两百四十三支、三八式马枪一百零七支、歪把子轻机枪七十二挺、九六式轻机枪三十八挺、九二重机枪二十七挺、大正十一式轻机枪十九挺，还有南部十四式手枪四十六把、毛瑟C96二十一把；火炮类：迫击炮十六门、九二式步兵炮五门、山炮三门、九四式迫击炮八门；弹药类：步枪子弹四十三万六千多发、轻机枪子弹十二万八千多发、重机枪子弹五万三千多发、迫击炮弹一千两百四十枚、步兵炮弹两百一十九枚、手榴弹一万一千两百余枚；物资类：大功率电台九部、加密电报本八箱、军用电话机二十七部、驮马四十六匹、军用卡车两辆（可修复）、压缩饼干六十箱、罐头两百三十多盒、军毯一百八十多条，还有军刀四百多把、弹药盒八百多个、刺刀三百多把、望远镜十三台、指南针九十个。另外，山涧打捞损坏武器三百四十六件，能修的两百一十一件，已经送后勤作坊了，还挖着鬼子两个隐藏弹药库，有九二式重机枪子弹三万发、山炮炮弹四十六枚！”
任天侠把两份清单叠在一起，往石头上一放：“伤亡名单抄五份，贴在各营驻地和兵工厂门口，每个名字后面都要写清楚是怎么牺牲的；安排群众把烈士们的遗体护送到清平烈士陵园，让他们和其他牺牲的战友们待在一起；战利品清单给各连送一份，让他们心里有数——这些家伙不是摆着看的，是用来打鬼子的。让各营各连申请装备，咱们根据需要下发。先把电台下发连一级，电话也要通到连一级。”
说完，他站起身，对着赶来的营连干部摆了摆手：“不用专门开大会，都过来听着，咱们长话短说，接下来的事得抓紧办。”
围着的干部们立马静下来，赵青山的胳膊还缠着绷带，李柱子的军靴上还沾着战场的泥，林虎脸上的疤因为刚结痂，透着红，每个人的眼里都带着劲——打了胜仗，可牺牲的兄弟还在等着，鬼子也没彻底被打垮，没人敢松劲。
任天侠的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句地说：“第一，锁山阵的防卫，从现在起由特战队全盘接管。林虎，你记着，各防守卡口除了原来的明哨、暗哨，再加一道暗哨，这道暗哨的位置和换岗时间，只能你一个人掌握，不许跟任何人说——鬼子吃了亏，肯定会来摸咱们的底，不能给他们可乘之机。”
林虎立马立正，声音响亮：“请团长放心！我今晚就重新布哨，保证让鬼子连锁山阵的边都摸不到！”他心里清楚，加这道暗哨是为了防偷袭，之前打鬼子时，就吃过对方渗透的亏，这次绝不能再让兄弟白白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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