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默云溪
青灰布上的薄荷香还没散，温柠正把布包往肩上提，染坊门口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陈砚之手里攥着张泛黄的信纸，额角沾着汗，信纸边缘还沾着点靛蓝染料，显然是刚从染布堆里翻出来的。
“等一下！”他快步走到温柠面前，把信纸递过来，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这是苏玉十年前写的，我昨天整理旧物才找到。她在信里说……说当年劝我离开，不只是为了帮她打理染坊，还有个事没告诉你。”
温柠展开信纸，苏玉的字迹在纸上泛着旧光：“砚之，温柠奶奶临终前托我照拂她，说若有天你回来，别让你知道她当年走时，偷偷藏了块染布在你行李箱里——布上绣着‘等你’，是温柠连夜染的，只是没敢让你看见。”
“染布？”温柠猛地抬头，心跳瞬间快了些，“我怎么不知道？当年我明明……”话没说完，沈砚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让她慌乱的情绪稳了些，“你别急，慢慢想。你奶奶走那年，你是不是染过块浅蓝布，后来找不到了？布角还绣了朵小雏菊。”
温柠的记忆突然被扯回十八岁的夏天——奶奶刚走，陈砚之说要去外地闯荡，她熬夜染了块浅蓝布，在布角绣了小雏菊，中间绣着“等你”两个字，想在他走的那天塞给他，可第二天一早，布就不见了，她翻遍了染坊都没找到，以为是被风吹走了，没想到……“所以那块布，一直在你的行李箱里？”
陈砚之点头，喉结动了动，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个褪色的布盒：“我去年搬家整理行李箱，在夹层里摸到的。浅蓝布都褪成淡白了，小雏菊的颜色也浅了，可‘等你’两个字还清晰。我本来想这次回来就给你，可苏玉说，过去的事别再提，怕扰了你现在的日子。”他打开布盒，淡白的布面上，青蓝色的“等你”两个字像藏了多年的月光，轻轻落在纸上。
阿妹凑过去，手指轻轻碰了碰布面：“温柠姐，这字绣得好好看！你当年一定很喜欢陈砚之哥哥吧？”温柠没说话，指尖抚过布上的针脚，忽然想起那时熬夜绣字，不小心扎破手指，血滴在布角，后来用靛蓝染料盖住了——她翻到布角，果然在小雏菊旁边，看到个极淡的蓝点，那是当年血滴的痕迹。
林溪忽然指着信纸末尾的小字：“你们快看！苏玉姐还写了一句：‘若温柠愿留此布，可与沈砚染的青灰布并煮，加苏木调色，可得黛蓝，恰如两心相契’。她早就想到今天了！”沈砚看了眼温柠，轻声问：“想试试吗？现在煮染料，还来得及。”
温柠刚要开口，染坊门口又传来一阵轻响，一个穿着蓝布衫的女人站在那里，手里提着个竹篮，篮里放着块深褐布，布面上银线缝的“玉”字在晨光里闪着光。“请问是温柠姑娘吗？”女人走进来，把竹篮递过来，“我是苏玉姐在国外染坊的帮工，她让我今天一早过来，把这个交给你。”
温柠接过深褐布，展开一看，布的背面用朱砂画着张简易地图，标注着国外染坊的位置，地图终点处画着个小土堆，旁边写着行小字：“后院槐树下埋有木盒，内有旧布，与砚之身世有关，需温柠亲启”。陈砚之看到“身世”两个字，脸色突然变了：“我身世？我从小就是孤儿，苏玉怎么会知道我身世？”
女人解释道：“苏玉姐说，这是她十年前在旧窑里找到的，木盒上写着‘砚之亲启’，可她怕你当时接受不了，就一直藏着。这次知道你要去国外，特意让我把地图带来，说该让你知道了。”她顿了顿，又从篮里拿出个小布包，“还有这个，是苏玉姐让我交给沈砚先生的，说你去国外后，染坊的事可能需要这个。”
沈砚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本薄薄的小册子，封面上写着“染坊经营记”，里面记着苏家当年染布的定价、客源，还有应对布商压价的方法。册子最后一页，还夹着张纸条，是苏玉的字迹：“沈砚，温柠性子软，国外若遇难处，可凭此册找城西布庄的周老板，他欠苏家一个人情。”沈砚把小册子仔细折好，放进怀里，对温柠笑了笑：“你看，苏玉连后路都帮咱们想好了，放心去吧。”
温柠看着那本小册子，忽然想起沈砚这些天为染坊忙前忙后的样子——帮她整理苏家藏布，陪她去山里找旧窑，还记着她喜欢的青灰色。她把深褐布叠好，放进布包，又把浅蓝布拿出来，轻轻放在沈砚手里：“这块布你帮我收好，等我回来，咱们一起染成黛蓝。”沈砚接过布，指尖碰过布上的“等你”二字，认真地说：“我会把它放在染谱旁边，每天看一眼，就像等你回来一样。”
村口的马车声越来越近，李伯的吆喝声也清晰起来。阿妹突然抱住温柠的腰，声音带着点哭腔：“温柠姐，你要早点回来，我会跟着沈砚哥学染布，等你回来，我就能帮你煮染料了！”温柠摸了摸她的头，从布包里拿出块刚染好的浅黄布，上面绣着朵小雏菊：“这个给你，想我的时候就看看，等我回来，教你绣更多花纹。”
陈砚之提起温柠的行李，对沈砚点了点头：“我会照顾好她，到了国外就给你报平安。”沈砚点头，目光一直落在温柠身上，直到她走上马车，才挥手说：“路上小心，注意身体，我在染坊等你。”
马车慢慢驶离染坊巷，温柠掀开帘子，看见沈砚还站在染坊门口，手里拿着那块浅蓝布，晨光洒在他身上，像镀了层暖光。她把布包抱在怀里，里面的三块布贴着心口——浅蓝布是青春的遗憾，青灰布是当下的安稳，深褐布是未来的谜团。她忽然想起苏玉信里的话：“布可载情，情可藏心”，或许这场远行，不只是为了学染艺、解谜团，更是为了看清自己的心，然后带着满心的确定，回到那个有沈砚、有染布香的染坊巷。
可她心里还有个没说出口的疑问：苏玉为什么非要让她亲启木盒？木盒里的旧布，除了陈砚之的身世，会不会还藏着别的秘密？而那个城西布庄的周老板，又和苏家有着怎样的过往？这些疑问像染布时的染料，慢慢在心里沉淀，等着到了国外，再一点点解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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