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彻底沉入远山,最后一丝暖光被暮色吞噬。官道之上,一支残破的车队在苍茫夜色中艰难前行。
原本三辆马车,如今只剩两辆尚算完好,一辆装载着所剩不多的贵重货物,另一辆则坐着惊魂未定的白圭家眷。
阵亡护卫的遗体已被就地掩埋,幸存的几名护卫,包括车夫,人人带伤,强打着精神护卫在车队两侧,气氛低沉而压抑。
唯有车队中多出的那道青衫身影,成了所有人心中唯一的安定之源。
林凡并未乘坐马车,只是不疾不徐地行走在车队旁,与白圭所乘的马车保持着并行。
他拒绝了白圭让出车厢的恳切邀请,更习惯这种能够随时观察四周、掌控局面的方式。
夜色渐浓,白圭吩咐在一处靠近水源、地势相对开阔的背风处扎营休息。
篝火燃起,驱散着夜间的寒意与众人心头的阴影。简单的干粮和肉脯被分食,气氛依旧沉默。
白圭拿着一个水囊和一块用干净树叶包裹的精致肉脯,再次来到林凡身边,恭敬地递上。
“恩公,用些食物吧。仓促之间,只有这些粗陋之物,还望恩公勿要嫌弃。”
林凡道了声谢,接过,却没有立刻食用,而是看似随意地问道:“白先生常往来韩赵,对两国局势,想必颇有了解?”
白圭正愁没有机会报答与拉近关系,闻言立刻在林凡身旁寻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脸上露出商贾特有的、对时局敏锐而又带着几分无奈的神情。
“恩公垂询,鄙人定当知无不言。”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叹了口气,“赵国的情况,恩公在石邑镇想必也看到一二。
北有匈奴窥伺,西有强秦虎视,国内虽有名将李牧支撑,但……唉,大王年迈,朝中亦是纷争不断,只能说勉力维持。”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对赵国前景的并不乐观。
“那韩国呢?”
林凡更关心的是这个与盖聂、卫庄命运紧密相连的国度。
“韩国?”
白圭摇了摇头,脸上的无奈之色更浓,“积弱已久,恐是七国之中,最为堪忧者。”
他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夜风听去,带来灾祸:“韩王……唉,非雄主之姿。
如今韩国大权,明面上在丞相张开地等老臣手中,但真正能左右朝野、甚至掌控新郑的,乃是那位大将军——姬无夜!”
说到“姬无夜”三个字时,白圭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恐惧与厌恶。
姬无夜此人,权势滔天,掌控军权,性情残暴,贪得无厌。
其麾下更是网罗了大量奇人异士、亡命之徒,组建了一个名为‘夜幕’的组织。”
白圭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如同耳语,“这‘夜幕’无孔不入,监视朝臣,打压异己,掌控商贸,甚至……据说连王宫之内,都有他们的眼线。
在新郑,得罪了夜幕,便是死路一条。
我们这些行商的,每年大半的利润,都要作为‘供奉’上交,方能保得一路平安……至少,在以前是这样。”
林凡静静地听着,脑中浮现出关于“夜幕”的记忆碎片,与白圭所言相互印证。
那确实是一个笼罩在韩国之上的、黑暗而庞大的阴影。
“如此说来,韩国岂不是姬无夜一手遮天?”林凡问道。
“以往确是如此。”
白圭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之色,“但近来,新郑乃至整个韩国,却出现了一些变化。”
“哦?”林凡适时地表现出兴趣。
“出现了一个新的杀手组织,名为‘流沙’。”
白圭语气凝重,“这个组织行事更为诡秘,手段狠辣凌厉,专挑夜幕的势力下手,或是刺杀其重要人物,或是破坏其敛财渠道。短短时间内,已然让夜幕吃了不少暗亏。”
杀手组织?流沙?
林凡心中微动,这与他所知的那个“流沙”似乎隐隐对应上了。
“这流沙……是何人创建?”
林凡看似随意地追问。
白圭摇了摇头:“神秘得很。无人知其首领真正面目,只知其成员皆是高手,行踪飘忽。
但有传言……”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传言这流沙的首领,并非什么积年老魔,而是一个……年纪极轻的少年人。”
少年人!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划过林凡的心湖,激起了一圈涟漪。
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另一个少年的身影——
那个在山谷中,手持木剑,眼神倔强,同样天赋异禀的卫庄!
是巧合吗?还是……
白圭并未察觉林凡细微的心理活动,继续说着他听来的传闻:“据说那少年首领,武功奇高,剑法凌厉狠绝,心思更是缜密如妖。
他网罗了包括原韩国右司马李开之女弄玉、紫兰轩之主紫女等一批能人异士,硬是在夜幕的铁幕之下,撕开了一道口子。
如今新郑暗流汹涌,夜幕与流沙的争斗,已是公开的秘密,只是寻常百姓不敢议论罢了。”
少年首领,武功奇高,剑法凌厉,网罗异士,对抗夜幕……
一个个关键词,如同拼图般,在林凡心中逐渐拼凑出一个模糊而又清晰的形象。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创立“流沙”、与夜幕对抗的少年,十有八九,就是他那尚未谋面的二弟子——卫庄!
没想到,他竟已开始在新郑搅动风云!
比自己预想中,行动得更早,也更加激烈。
林凡端起水囊,慢慢饮了一口,借此掩饰眼中的一丝波澜。
他望着跳跃的篝火,火光在他深邃的瞳孔中明灭不定。
卫庄已然崭露头角,走上了他命中注定的那条霸道之路。
而盖聂,此刻还在山谷中苦修基础剑法。
命运的轨迹,似乎正沿着某种既定的方向缓缓展开,又因为自己的出现,而悄然埋下了新的变数。
“少年为首的流沙……”林凡在心中默念,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动,“莫非是……”
他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但答案,已然在他心中清晰浮现。
夜色深沉,篝火噼啪。林凡知道,此番韩国新郑之行,恐怕不会仅仅是一次简单的护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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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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