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的黄昏,残阳如血,将天边云层染成一片凄艳的暗红。
距离天机门山谷约三十里外的一处偏僻山道上,缓缓行来一人。
此人约莫四十许年纪,面容普通,身材中等,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灰色商贾服饰,头戴遮阳斗笠,肩上搭着个鼓鼓囊囊的褡裢,步履沉稳却不快,
看上去就像是个常年走南闯北、贩卖山货药材的行脚商人。
他手中还拄着一根看似普通、顶端包着铁皮的硬木手杖,走山路时用以探路借力,再寻常不过。
然而,若是有感知敏锐的武者在此,定能察觉到此人的不同。
他的呼吸极其悠长均匀,每一步踏出,距离都分毫不差,仿佛用尺子量过。
斗笠下的眼神看似随意地扫视着周围山景,实则如同最精细的筛子,不漏过任何一丝异常——
岩壁上新鲜的刮痕、林间鸟兽不自然的惊飞、空气中残留的、极其淡薄的奇异气息。
他自称姓吴,是个往来赵燕边境收购皮货药材的商人。
三日前,他在百里外的集镇上“偶然”听说了“剑仙诛魔救女”的奇闻,又“碰巧”得知大致方位,便“顺路”过来看看,想瞧瞧是否有珍稀药材可采,或是寻访一下仙踪,结个善缘。
这套说辞,他在进入这片山区后,已对沿途遇到的零星猎户和采药人说过数次,每次都配上恰到好处的市侩笑容与好奇神色,毫无破绽。
他是罗网“杀”字级杀手,代号“影蚀”。
与擅长正面强攻或诡谲刺杀的同行不同,“影蚀”最擅长的,是潜伏、伪装与探查。
他能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完美融入任何环境、任何身份,以最不引人注目的方式接近目标,搜集情报,评估威胁,并在必要时,发动悄无声息的致命一击。
此次山神庙据点被毁、惊鲵失踪事件,影响颇大,
负责此区域的“影刺”大人震怒,在启动“潜影蛛网”大面积撒网的同时,也派出了他这柄最擅长“寻隙探影”的利刃,亲自前来核心区域查探。
影蚀表面轻松,内心却已警惕到了极点。
越是靠近传闻中“剑仙显圣”的大致区域,他越是感觉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常。
并非发现了什么明显的战斗痕迹或能量残留——
那些早已被某种高明手法处理或掩盖。而是一种……“过于干净”的感觉。
是的,干净。
这片山区,按理说该有山贼流寇、猛兽毒虫,可自从他踏入特定范围后,别说贼寇,连大型野兽的踪迹都变得稀少。
山林寂静得有些反常,鸟鸣虫嘶都仿佛隔着一层纱。
空气中也少了山野应有的那份原始躁动,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被精心梳理过的“秩序感”。
这绝非自然形成。
影蚀凭借多年探查经验,几乎可以肯定,这片区域,存在着一个未知的、
并且对周围环境有着相当控制力的势力或人物。这让他更加确信,山神庙事件绝非偶然。
他依照情报中模糊指向,以及自己对地形和能量流动的敏锐感知,
在山岭间看似随意地穿行,实则不断修正方向,朝着那“秩序感”最明显、也最隐蔽的核心区域靠近。
暮色渐浓,山林间光线黯淡下来。
影蚀穿过一片茂密的杉木林,眼前豁然出现一片被淡淡雾气笼罩的谷地入口。
雾气并非特别浓郁,在黄昏时分出现也算正常,但影蚀的脚步却微微一滞。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雾气的流动……有些不自然。
并非完全静止,也非随风随意飘荡,而是隐隐带着某种极其微弱的、周期性的韵律。
更重要的是,当他试图将感知探入雾气时,竟感觉如同泥牛入海,反馈回来的信息模糊而扭曲,方向感也出现了轻微错乱。
“阵法?”
影蚀心中凛然。
罗网内部也有精通阵法之人,他见识过一些粗浅的迷踪阵、幻阵。
但眼前这依托天然雾气形成的阵法,看似粗陋,却与周围环境结合得无比自然,几乎不露斧凿痕迹,若非他感知超常且心存警惕,极易将其忽略为寻常山雾。
“果然有鬼。”
影蚀眼神转冷,嘴角却依旧挂着那副商贾式的、略带好奇与胆怯的笑容。
他紧了紧肩上的褡裢,握紧了手中那根硬木手杖,仿佛一个既想探寻仙缘又怕遇到危险的普通商人,小心翼翼地迈步,踏入了雾中。
起初十几步,尚能勉强辨识来路和周围树木。
但越往里走,雾气似乎并未变浓,眼前的景物却开始变得模糊而重复。
来时的路径仿佛消失了,周围的树木岩石看起来都差不多,连声音都变得遥远而失真,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回音壁中。
影蚀停下脚步,闭上眼,不再依赖视觉。
他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真正的石头,仔细感知着地面细微的震动、空气流动的方向、以及雾气中那若有若无的能量脉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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