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正急。
豆大的雨点砸在都市的玻璃幕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霓虹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流淌、变形,像一幅被水浸染的油画,色彩斑斓却透着寒意。
在这片由钢铁、水泥和数字信号构成的丛林深处,一些不合时宜的东西,正在悄然滋生。
位于老城区一条被时光遗忘的小巷尽头,有一家格格不入的店面。
古旧的木制招牌,历经风雨侵蚀,边角已有些腐朽,但上面的墨迹却依旧清晰得诡异——忘川事务所。
雨丝划过深色的木质牌面,那三个字仿佛在流动,带着某种静谧而幽深的魔力。
店内,暖黄的灯光驱散了门外的阴寒。
仿古的木质家具沉淀着时光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冷冽的檀香,将一种不属于这个喧嚣时代的幽静,强行嵌入了此处。
墨幽坐在窗边的太师椅上,一身墨色旗袍,裙摆用暗银丝线绣着盛开的彼岸花,与她周身清冷的气质浑然一体。
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白瓷茶杯光滑的边缘,目光却穿透了朦胧的雨幕,落在虚无的远方。
那双眸子,是沉淀了千年风霜的古井,深不见底,波澜不惊。
千年前的剜心之痛,刻骨背叛,被最信任之人封印于幽冥之地的孤寂与恨意……这些并未随时间流逝而淡去,反而在漫长的岁月中被淬炼成最冰冷的业火,深埋在她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
开设这间事务所,与其说是营生,不如说是一种等待。渡人?她连自己都未曾渡过。
不过是寻一处容身之所,静观那些心怀“意难平”的痴怨众生,他们的痛苦往往如同诱饵,能引出藏匿在阴影中的蛆虫。
找到它们,然后,碾碎它们。
“意难平……”她无声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几乎不存在的弧度,带着看尽沧桑的漠然,以及一丝唯有她自己知晓的血腥气。
桌上的老式收音机,沙哑地播报着本地新闻:“……青年企业家林氏集团副总裁林风近日行为异常,多次在公开场合出现记忆断片,疑因竞争压力过大导致精神问题,集团董事会表示关切……”
墨幽抬手,精准地按下了关闭键。
聒噪的人声消失,室内重归令人心安的沉寂。
“叮——铃——”
门口悬挂的青铜风铃,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清脆却带着预警意味的低鸣。
墨幽清冷的目光投向门口。
店门被有些慌乱地推开,携裹着室外冰冷的湿气和一股浓烈的不安。
来人是一个年轻女人,浑身湿透,昂贵的职业套装紧贴身体,勾勒出狼狈而脆弱的线条。
她脸色苍白,嘴唇失血,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地板上晕开一小滩深色的水渍。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眼睛——里面盛满了几乎要溢出的恐惧、茫然,以及一种被整个世界孤立、否定的绝望。
“请问……这里……这里真的……”女人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如同风中残烛,“真的能帮人解决……意难平吗?”她问得小心翼翼,仿佛怕希望太大,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墨幽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视线如同无形的丝线,细细缠绕在对方身上,感知着那混乱情绪下更深层的东西——浓郁的悲伤,刻骨的不甘,还有一丝……极不协调的、如同精密仪器般植入的“异物感”。
然而,在这强行植入的扭曲之下,她更捕捉到了一缕被严密掩盖的、纯净而璀璨的灵魂光华——这光华正是“业火”梦寐以求的完美画布,此刻却正在被拙劣的颜料所污染。
这感觉,让她千年沉寂的血液,微微躁动。
“坐。”半晌,墨幽才吐出一个字,声音清冷如玉磬,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雨声和女人急促的呼吸。
女人如同提线木偶般,踉跄着走到对面的椅子坐下,双手死死攥着自己湿漉的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我……我叫苏婉。”她声音哽咽,“我可能……可能真的疯了……”眼泪终于决堤,混着雨水滑落,“所有人都这么说……我丈夫,我的朋友,甚至心理医生……他们说我是创伤后应激障碍,是记忆错乱,是被害妄想……”
墨幽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安慰,也没有打断,只是为她斟了一杯滚烫的热茶,推至面前。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苏婉苍白的脸。
温热的茶杯似乎传递了一丝微弱的勇气。苏婉深吸一口气,努力组织语言,但眼神中的惊惶丝毫未减。
“一个月前,我出了一场小车祸,轻微脑震荡,住院观察了两天。
出院后,一切看似正常,甚至……过于完美了。”她的话语里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困惑,“我的丈夫,李哲,他对我比以前更加温柔体贴,记得所有纪念日,甚至记得我随口提过喜欢某款限量的香水,他都能想办法弄来送我……可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款香水是我上个月才在时尚杂志上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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