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雕花窗，在紫檀木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将萧策昨夜换下的劲装照得透亮。林晚星坐在妆台前，指尖轻轻抚过那身衣料——袖口磨出了毛边，肩甲处还有道没缝好的裂口，是上次护商队时被匪寇的刀划破的。她记得他说“不碍事，补补还能穿”，此刻摸着那粗糙的针脚，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又酸又软。
“主母，将军在演武场练剑呢，说让您醒了就过去。”小丫鬟进来回话，手里捧着个食盒，“这是张师傅刚做的糖糕，将军特意让留的，说您爱吃甜的。”
林晚星接过食盒，掀开盖子，里面的糖糕还冒着热气，红糖浆流在油纸上，黏糊糊的，像他那人，笨拙却实在。她笑了笑，指尖捻起一块，咬了一小口，甜意漫开时，忽然想起昨夜他喝姜汤时红着的眼——这个在战场上能面不改色劈砍匪寇的男人，在提及老李家人时，竟会露出那样脆弱的模样。
她换了件素色罗裙，提着食盒往演武场走。刚到月亮门，就听见“霍霍”的刀风声，萧策正赤着上身练刀，古铜色的脊背肌肉线条分明，汗水顺着紧实的肌理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他的动作刚猛，每一刀都带着破风的锐响，却在收势时格外小心，怕刀风扫到旁边那丛刚抽芽的月季——那是她前日亲手栽的。
林晚星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看他练到兴起时，喉间发出低低的喝声，像头蓄势的狼；看他瞥见月季时，刻意收窄刀路，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这个男人，有着最坚硬的筋骨，也藏着最柔软的心思，像块未经雕琢的璞玉，锋芒之下，全是纯粹的赤子心。
“主母？”萧策终于发现了她，收刀的动作顿了顿，慌忙用搭在旁边的布巾擦汗，耳根泛起红，“怎么过来了？”他身上的汗珠还在往下滚，滴在腰侧那道浅浅的疤痕上——那是当年替老李挡箭时留下的，像条沉默的印记。
林晚星走上前，打开食盒：“给你送糖糕。”她没提昨夜的事，只是拿起一块，递到他嘴边，“刚做的，还热乎。”
萧策下意识地张嘴，甜腻的糖味在舌尖散开，混着他嘴里的汗味，竟生出种奇异的暖意。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眉眼，她的睫毛很长，阳光落在上面，像镀了层金，眼底的笑意温柔得能溺死人。
“好吃吗？”林晚星问，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唇角，沾到点糖浆。
“嗯。”萧策含糊地应着，目光落在她沾了糖的指尖上，喉结滚了滚，忽然伸手，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指尖凑到自己嘴边，轻轻舔了一下。
温热的触感传来，林晚星的脸“腾”地红了，像被炭火燎过。她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他的掌心滚烫，带着练刀后的热度，烫得她心尖发颤。
“主母，”他的声音很低，带着点沙哑，“昨日……你没怪我吧？”他怕她觉得自己“多管闲事”，怕她嫌那些阵亡士兵的家属是“累赘”。在边关见多了人情冷暖，他早已习惯把柔软藏起来，怕被人窥见，更怕被人嫌弃。
林晚星看着他眼底的忐忑，像只做错事的大狗，明明浑身是劲，却在她面前乖顺得不像话。她忽然笑了，反手握紧他的手，指尖划过他掌心的厚茧，声音软得像棉花：“傻样，我为什么要怪你？”
她拉着他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从食盒里又拿出块糖糕，塞进他手里：“你帮老李的家人，是重情重义；你瞒着我，是怕我多心——这些，我都懂。”她抬眸望他，阳光落在她眼里，亮得像落满了星辰，“萧策，你这点心，最是难得。”
在这人心复杂的京城里，多少人把“情义”当筹码，把“善良”当懦弱，可他偏不。他记得弟兄的嘱托，念着旧人的情分，哪怕自己省吃俭用，也要把暖意递到最需要的人手里。这份不掺杂质的赤诚，比任何金银珠宝都让她动心。
萧策的眼睛忽然亮了，像被点燃的火把。他看着林晚星，看着她眼底毫不掩饰的欣赏和疼惜，那些藏在心底的不安，像被阳光晒化的雪，瞬间消弭了。他猛地伸手，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却又在触到她柔软的身子时，慌忙收了劲，只敢轻轻抱着。
“主母……”他的声音闷闷的，从她颈窝传来，带着点哽咽，“他们都说我傻，说老李都死了，犯不着……”
“他们不懂。”林晚星抬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指尖划过他背上的汗珠，“这不是傻，是真。你对弟兄真，对我也真，这样的你，我……”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缱绻，“我稀罕得很。”
“稀罕”两个字，像颗小石子投进萧策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他收紧手臂，把脸埋在她发间，闻到她身上熟悉的茉莉香，心里踏实得像落了地。原来被人懂，被人稀罕，是这么让人想哭的事。
演武场的风带着暖意，吹得旁边的月季芽轻轻晃。食盒里的糖糕还冒着热气，萧策搂着怀里的人，听着她温软的心跳，忽然觉得，自己那些在边关吃的苦，受的伤，都值了。
林晚星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指尖轻轻画着他脊背的线条。她想，往后啊，要好好护着这份赤子心，不让它被俗世磨了棱角，不让它因算计寒了温度。
毕竟，这样的萧策，这样纯粹的、滚烫的真心，世间再难寻了。她能握住，是多大的福气。
阳光越发明媚，把两人相拥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青石板上，像一幅被温情浸透的画。风里带着糖糕的甜香，和他身上的汗味，混在一起，竟成了世间最动人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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