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鲤那套《差异化绩效指导建议》如同给各地官员打了针镇静剂,虽然没能根治“绩效焦虑症”,但好歹让大伙儿明白了——卷,也得按照基本法来,不能瞎卷。考功司总算从全国各地的“问罪文书”轰炸中,暂时获得了喘息之机。李鲤刚想喘口气,处理一下积压如山的京城公务,老板朱元璋一道新的口谕,又把他踹出了舒适区。
“李鲤啊,各地推行绩效,也有一段日子了。光看文书,终究是隔靴搔痒。你亲自下去走走,替咱看看,这章程在地方上,到底是水土不服,还是真的落地生根了。重点去河南、湖广、江浙瞧瞧,回来细细报与咱知。”
得,绩效钦差2.0版,上线!这次不是去指导,是去微服私访,搞“绩效落地情况调研”!李鲤心里叫苦不迭,这差事比上次更得罪人!上次是明着去指导,地方官好歹表面客气;这次是暗访,万一查出点啥,那就是结死仇啊!
但老板发话,刀山火海也得闯。李鲤只好再次打点行装,带上王司吏和两个精干可靠的侍卫,扮作寻常客商,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京城。一路上,他打定主意:多看,多听,少说话,绝不轻易暴露身份,拿不准的事,一律装傻充愣。
第一站,河南。中原大地,自古便是政通人和的典范(理论上)。李鲤原以为这里推行绩效应该最规范,谁知实地一瞧,差点惊掉下巴。
他们路过一个还算富庶的县,恰逢县衙门口贴出“红榜”,围了不少百姓指指点点。李鲤凑近一看,竟是本县上月“政务绩效公开榜”!只见上面用工整的楷书写着:
“甲等:户房税银清缴率百分百(优);刑房命案侦破率百分百(优);礼房乡饮酒礼举办一场(达标)……”
“乙等:工房道路修缮完成八成(良);兵房民壮操练缺席三人(中)……”
“丙等:吏房考满文书逾期未报(差)……”
下面还有县令朱批:“甲等记功,丙等罚俸半月,以示奖惩!”
王司吏看得目瞪口呆,低声道:“大人,这……这县太爷也太实在了吧?真把考核结果贴出来了?还罚俸?”
李鲤也啧啧称奇。他们又暗访了县学、粮仓,甚至找了个茶摊听百姓闲聊。发现这县令是个愣头青进士出身,认死理,把绩效考核当圣旨奉行,真刀真枪地干。效果嘛,衙门效率确实高了,百姓办事痛快了些,但底下胥吏叫苦不迭,听说县丞和主簿没少跟县令拍桌子,觉得“有辱斯文”。
“这是个实干派,但……太刚易折啊。”李鲤在客栈里对王司吏叹道,“考核是工具,他用成了戒尺,迟早要出事。”
第二站,湖广。鱼米之乡,水网密布,政务也透着股“水”性——灵活,变通,甚至有点……浑。
李鲤他们在一个府城最大的酒楼吃饭,偶遇几个喝得面红耳赤的衙门书吏。只听一人大着舌头吹牛:“……考核?简单!老爷说了,‘硬指标’不能差,‘软指标’看文章!税银、粮赋,实数填够!至于‘民风教化’、‘狱讼清简’?嘿嘿,师爷笔头子一绕,那不就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政简刑清,囹圄空虚’吗?上面来人查?酒桌上啥都好说!”
李鲤听得心头火起,又不好发作。第二天他们去府衙门口转悠,果然看见告示栏上也贴着绩效榜,各项指标光鲜亮丽,全是“优”“良”,下面的“举措成效”写得花团锦簇,一看就是师爷的锦绣文章。再去市井打听,却发现赋税杂捐一点没少,民间诉讼也不少,跟榜上说的“清平世界”相去甚远。
“唉,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王司吏摇头,“这地方,是把绩效玩成了文字游戏,糊弄上官的功夫一流。”
李鲤阴沉着脸没说话。这种“阳奉阴违”最是可怕,败坏了考核的名声。
第三站,江浙。天下财赋重地,商业繁盛,文人荟萃。这里的“绩效”,又玩出了新花样。
他们还没进城,就先被城门口一块巨大的“本府月度绩效竞赛英雄榜”吸引了。榜上不仅列出各房考核等级,还搞起了“部门排名”和“个人标兵”,名列前茅的部门挂红旗,个人还有小额赏银!府衙里,书吏们行色匆匆,见面打招呼都变成了“张兄,本月稿案数几何?”“李兄,税银指标可还差些?”
更让李鲤目瞪口呆的是,府衙旁边竟设了个“绩效茶座”,专供各房书吏休息时交流“考核心得”,还有老吏坐镇,分享如何“优化流程,提升效率”。甚至,府尊大人还定期举办“绩效改进研讨会”,要求各房针对考核失分项,提出“创新解决方案”!
“卷!太卷了!”王司吏看得眼都直了,“这地方官是把商号里那套争先进位的法子,全搬衙门里来了!”
李鲤心情复杂。江浙的做法,确实极大提升了效率,甚至激发了创新。但这种过度竞争的氛围,会不会导致各部门各自为政,甚至不择手段?他亲眼看见两个书吏为争一个“案卷整理标兵”,差点在茶座里吵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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