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市入冬后,总有些东西被翻出来。
老周整理杂货铺地窖,清出一只樟木箱——不是他的,是柳婆三十年前寄存的,只说“待泉眼异动时启”。他一直没动,直到前几日百工泉水位莫名下降三寸,水味发涩,才想起这茬。
他没自己开,把箱子搬到共修院,请墨衍、阿烬、青鸾、莫离都来。
箱子无锁,却打不开。盖沿嵌着一圈铜片,刻着扶桑根系图,纹路与泉眼石碑上的水文记号隐隐呼应。
“不是锁,是契。”阿烬摸了摸铜片,“需多人同触,心意一致,方能启。”
九人围箱而立——老张、青鸾、莫离、陈岩、豆豆、寡妇、老周、赵伯儿子,加上阿烬。没人说话,各自把手按在铜片一角。
刹那间,铜片微热,箱盖轻弹。
里面没有金银,没有秘籍,只有一卷油布裹的竹简、一枚锈蚀的铁哨、一块残缺的玉珏,还有一封信。
信是柳婆亲笔,字迹已淡:
“若此箱自启,必是地脉有隙。
百年前‘守拙宗’以扶桑为阵眼,镇古战场煞气。
我非宗门传人,仅得残法,续封印于泉眼之下。
今力竭,托付后来者:
守日常,即守阵;
护人心,即护脉。
若闻地下钟鸣,见星移于九墩,则封印将溃,
持哨登钟楼,吹三长两短,可召旧部残灵助阵。
玉珏为信物,竹简载虚实叠土之法。
切记:守拙不在避世,而在该出手时,无人退后。”
众人沉默。
豆豆小声问:“守拙宗……是什么?”
墨衍拄拐,望向扶桑神木:“槐市本是守拙宗外院。百年前大战,宗门覆灭,唯留此地一脉,以熬糖、捣药、劈柴、巡逻为形,行守阵之实。我们以为只是过日子,其实……一直在守。”
青鸾拿起铁哨,锈得几乎捏碎:“所以王婆的咳嗽,不是风寒,是地气上涌?”
“春汛冲松封土,夏晒裂开石缝,秋霜冻胀地基,冬雪渗入裂隙……”阿烬缓缓道,“四季轮转,无意中已松动封印。柳婆当年加固泉眼,实为续阵。”
莫离握紧斧柄:“那现在怎么办?”
“等。”阿烬说,“信上说,若闻地下钟鸣,见星移于九墩,才是时机。在此之前,照常过日子——因为日常本身,就是阵的一部分。”
他合上箱子,却留下铁哨和玉珏。
接下来的日子,槐市如常。
老张依旧熬糖,但糖浆里多了微量艾灰——青鸾说可稳地气;
青鸾配药时,悄悄加入镇脉草——药庐后院新种的;
莫离劈柴,专选椆木——耐湿抗腐,可应急加固;
陈岩巡逻,多看一眼九墩石缝——是否有异光;
连豆豆跳房子,都开始留意第九格下是否空响。
没人张扬,没人解释。外人看来,一切如旧。
只有夜里,阿烬会独自登上共契钟楼,擦拭那枚铁哨。
某夜,豆豆爬上钟楼找他。
“怕吗?”她问。
阿烬摇头:“怕的是不知道为何而守。现在知道了,就不怕。”
他指向远处扶桑树:“柳婆没让我们练剑修功,而是教我们熬一锅好糖,配一副稳药,劈一捆干柴。
因为真正的守拙,不是靠一人之力,而是千万人日日如此,心不动,行不乱——
阵,就在日常里。”
豆豆似懂非懂,但把这话记下了。
十日后,异象初现。
清晨,共契钟楼无故自鸣三声。非风吹,非鸟撞,是底座齿轮自行转动。
阿烬立刻下楼,奔向九墩。
地面无裂,但第九墩石板微温。他蹲下细听,地下传来极轻的“滴答”声——像钟,又像心跳。
当晚,他召集众人。
“时候到了。”他说,“荧惑守心在即,星移将至。我们必须提前准备。”
他展开竹简,上面画着九墩地下结构图:表层夯土为假,下有空腔,以“虚实叠土法”支撑,唯有特定星位对准时,通道方显。
“柳婆留了入口,也留了考验。”阿烬指着图中一处,“这里有个机关室,需三人同步解印,否则地宫自毁。”
“谁去?”莫离问。
“我们。”阿烬环视众人,“老张识火候,可辨机关温变;青鸾通药理,能解毒瘴;莫离力稳,可破机括;陈岩记路,防迷阵;豆豆身形小,可入狭道;寡妇手巧,能理丝线机关;老周知旧物,或识符文;赵伯儿子力大,可撑塌陷;我……修过千次钟楼,懂咬合之理。”
没人推辞。
老张只问:“糖还熬吗?”
“熬。”阿烬说,“明日最后一锅,加桂花。若回不来,就当是告别。”
青鸾点头:“药也配。多加一味安神草,大家睡个好觉。”
出发前夜,槐市如常。
老张熬糖,光纹温润;
青鸾晾药,香气四溢;
莫离整柴,斧痕如线;
寡妇缝衣,针脚细密。
没人道别,没人嘱咐。
只是夜里,豆豆把最甜的一颗糖放在阿烬工坊门口;
老周把新磨的铁尺挂在莫离柴房;
青鸾在每人枕下塞了一粒安神丸。
天亮时,九人齐聚九墩。
阿烬手持铁哨,玉珏系于腰间。
“记住,”他说,“若我吹哨,无论发生什么,立刻撤回地面。守拙不是送死,是活着守住。”
众人点头。
子时将至,星移天心。
阿烬将玉珏按入第九墩石缝。
地面震动,石板下沉,黑口洞开。
阴风扑面,带着铁锈与陈年香灰味。
莫离率先举火把踏入。
身后,槐市灯火未熄,灶火正暖,糖锅微沸,药炉轻响。
他们不是去冒险,
而是去完成一场,
早已写进日常里的约定。
地宫深处,机关未启,杀机未显。
但九人知道,真正的守拙,
从不只是熬糖劈柴。
它也藏在暗处,
静待需要它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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