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掌还按在议和台的石栏上，另一只手刚要落下指令，东南方向的地动便已传来。大地撕裂的声音如刀割空，岩浆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苍穹。灰钉网络瞬间回传灾情——炎陵城正在下沉。
没有迟疑。
我转身，神识横扫千里，锁定地脉暴动中心。传音九曜连心阵：“调三十六弟子，携镇脉符、回生玉简，随我速赴东南！”
话未落尽，身形已化紫虹破空而出。道痕贯穿云层，直指灾区。身后，三十六名弟子紧随其后，各持法器，神情肃然。
这是我第一次带他们执行非战斗任务。
他们修道多年，斩妖除魔不在少数，但救凡人、护生灵，却是头一遭。
抵达时，整座城池已被裂谷分割成数块。地面不断塌陷，岩浆自地底喷涌，火浪席卷屋舍。哭喊声夹杂在轰鸣中，断壁残垣间有凡人挣扎爬行，却难逃命运吞噬。
我立于虚空中央，双手结印。
紫金道光自眉心涌出，化作阴阳经纬网，覆盖整片灾区。此网非攻非防，而是梳理乱流，将暴动灵气导入四极虚窍。地脉深处传来沉闷震动，鸿蒙气流错位，开天余热未散，寻常封印术根本无效。
强行压制只会引发更大塌陷。
我引动紫霄道则中的“调和”本质，模拟清浊分离之象。阳气上升为云雷，阴气沉降为基岩。火性被导引至高空，凝成赤色雷云；土性归于地下，缓缓填补裂隙。
岩浆停止喷发。
裂谷边缘开始闭合，大地不再颤抖。天空由赤红转为灰白，风息渐稳。
第一波危机解除。
但我不能停。
城中仍有生灵被困。建筑多为凡铁木石，承受不住道则波动，若用强法救援，反而会压塌残存屋宇。我收起威压，仅留一丝温润紫气护体，徒步走入废墟。
每踏一步，脚下生莲纹，稳固地面，为幸存者开辟逃生通道。
一名老者伏在倒塌的梁柱下，双腿被压，气息微弱。我蹲下，指尖轻点其脚踝，道则渗入，震开重物。他抬头看我，眼中满是惊惶与不敢置信。
“别怕。”我说，“能走吗？”
他颤抖着点头，扶墙站起，踉跄向安全处挪去。
前方孩童哭喊，寻母不得。我抱起他，他浑身发烫，神魂受灼，意识模糊。我以指尖点其眉心，注入微量紫霞草精气，激活其生命潜能。他呼吸渐稳，眼皮颤动，终于昏睡过去。
送至临时避难所，亲手递上净水灵果。
弟子们见状，也纷纷散入废墟。有人用镇脉符加固地基，有人以回生玉简唤醒昏迷者，有人背起伤者送往高处。起初拘谨，渐渐自然。他们开始主动搀扶老人，安抚孩童，甚至蹲下为受伤的狗包扎伤口。
这是我未曾教过的。
但他们懂了。
力量不止用于征战，亦可用于细微之处。
灾后第三日，地脉稳定，伤亡止住。我命弟子布下养灵阵，助土地恢复生机。又亲自指点凡人工匠，教他们如何以低阶灵材加固屋基，避免再遭地动摧毁。
百姓自发点燃灯火，在废墟边缘摆设香案，遥拜空中那道紫色身影。
有老者跪地泣曰：“昔闻圣人执律，今见圣人救人，吾等虽微，亦被护持。”
此语随风传开，四方皆动容。
此前我立法立规，震慑群雄，但在凡人心中，仍显高远冷漠。如今亲入危城，救度凡尘，他们才真正明白——这位圣人，不只是规则的制定者，更是他们的庇护者。
信仰悄然成型。
不是因畏惧，而是因感激。
我悬停于灾区上空千丈，俯瞰重建中的城池。灯火点点，如星落人间。紫霄阁弟子轮值巡视，凡人往来奔忙，抬梁运石，修复家园。
我宣布设立“东南护民政堂”，由紫霄阁弟子常驻，监察地脉，传授避灾之法，确保长治久安。
我自己并未离去。
仍在此处。
静观苍生。
规则可定天下，唯仁心能安众生。
灰钉网络持续回传数据，一切正常。地脉波动频率趋于平稳，无外力干扰迹象。但我知，此灾未必纯属自然。地脉异动时间与新规推行重合，其间或有联系。
眼下不宜深究。
民心初定，不可再扰。
一名弟子飞身上来，抱拳禀报：“师尊，第三批伤者已安置完毕，养灵阵运转正常，预计七日后可恢复小范围耕种。”
我点头。
他犹豫片刻，又道：“百姓……都在传您亲手救下孩童的事。”
我没有回应。
目光落在下方一处角落。
那里曾是城主府，如今只剩断墙。一对夫妇抱着焦黑的木牌跪着，面前放着一个烧毁的摇篮。他们不哭不喊，只是静静坐着，像两尊石像。
我认得那摇篮。
昨日我路过时，它还在火中燃烧。
我落下云端，走到他们面前。
男子抬头，脸上沾灰，眼神空洞。
“那是……我们的孩子。”他说。
我沉默。
然后蹲下，双手贴地，引动紫霄道则渗入泥土。片刻后，一缕极淡的神魂残丝自灰烬中浮现，微弱如萤火。
我以指尖托起，轻轻送入男子掌心。
“他还记得你们。”我说。
男子浑身一震，泪水滚落。
女子扑上来抱住他的手，颤抖着不敢碰那光丝。我取出一枚回生玉简，置于二人之间，留下一道调和印记。
“若有缘，来世再见。”
我起身，回到高空。
夜更深了。
百姓仍未熄灯。香案前香火不绝，有人诵念“紫宸圣人护世”，有人写下姓名祈福。孩童躺在新搭的帐篷里，手中攥着净水灵果，睡得安稳。
三十六名弟子围坐一圈，守在避难所外。
林玄坐在最边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是他今日抬过伤者的右手，指甲缝里还有泥灰。
他忽然抬头，看向我。
“师尊。”他问，“我们修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没有立刻回答。
远处，一座新坟前，烛火摇曳。
坟前木碑上刻着三个字：小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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