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五年的春夏之交,注定在多事之秋中刻下更深的印记。宣府总兵王应晖贪腐案的彻查,如同在边镇这潭深水中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尚未平息,一道来自山东的八百里加急军报,便以更迅猛、更血腥的方式,轰然撞开了紫禁城的大门!
登莱巡抚孙元化急报:援辽参将孔有德、耿仲明率部在北上途中,于吴桥发动兵变!叛军劫掠地方,倒戈相向,已连陷陵县、临邑等城,兵锋直指青州!叛军携有大量火炮火铳,战力强悍,山东震动!
“孔有德!耿仲明!”崇祯拿着军报的手微微颤抖,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这是历史上真实发生、且对明朝造成沉重打击的事件!他熟知这段历史,孔有德兵变后最终渡海降清,使得后金获得了梦寐以求的火炮技术和熟练炮手,极大改变了明清之间的军事力量对比!
没想到,即便他清除了魏忠贤,即便他竭力整顿,该来的,还是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烈!
西暖阁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李邦华、孙传庭、成基命等重臣皆在,人人面色严峻。
“陛下,孔有德部乃辽东精锐,久经战阵,又携大量火器,山东兵马恐难抵挡!需立刻派兵征剿!”李邦华急声道。
“派兵?派哪里的兵?”孙传庭眉头紧锁,“京营新军尚未大成,蓟镇、宣府兵马需防备北虏,陕西洪承畴正全力剿寇,分身乏术!从河南、南直隶调兵,路途遥远,缓不济急!”
“可否……令辽东袁督师派兵回援?”钱龙锡试探着问道。
“不可!”崇祯断然否定,声音沙哑,“皇太极虎视眈眈,关宁军一动,辽东防线危矣!且袁崇焕正全力推行‘五年复辽’之策,此时分兵,前功尽弃!”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飞速分析着局势。孔有德兵变,根源在于朝廷财政枯竭,粮饷不继,加之长途跋援,士兵怨愤,最终被一点点火星引爆。这是明末军队痼疾的集中体现!
“拟旨!”崇祯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擢升山东巡抚余大成,总督山东军务,全力剿贼!命保定、天津、河南等地镇守总兵,各派精锐,即刻入山东协剿!告诉余大成,叛军凶顽,不必留情,但有擒斩孔有德、耿仲明者,赏万金,封伯侯!”
他知道,这只是治标。但此刻,必须用最强硬的手段,将这场叛乱尽快扑灭,绝不能让其蔓延,更不能让孔有德等人投往后金!
“陛下,”成基命忧心忡忡,“孔有德部火器犀利,强攻恐损失惨重,是否可先行招抚……”
“招抚?”崇祯冷笑一声,“此等悍将,携械叛国,攻掠州县,罪恶滔天!若行招抚,国法何在?军纪何在?日后边镇将领有样学样,朝廷何以自处?必须剿!而且要快!要狠!”
他顿了顿,补充道:“然,可颁下明旨,凡叛军士卒,若能弃暗投明,擒杀首恶来降者,免其死罪,并酌情安置。只诛首恶,不问胁从!”
他需要分化叛军,但不能动摇剿灭的决心。
旨意迅速发出,整个北方的军事力量都被调动起来,围绕山东这场突如其来的叛乱开始运转。京营的气氛也更加紧张,孙传庭督练更严,火器轰鸣声终日不绝。
然而,就在朝廷全力应对兵变之时,那些在春天被小心翼翼种下的薯苗,也在经历着属于它们的生死考验。
陕北,安塞县外。
李老栓蹲在田垄边,看着那些已经爬蔓、但叶片明显有些发黄、孱弱的红薯秧,愁容满面。春旱持续,雨水稀少,黄土坡地存不住水,秧苗的长势远不如《甘薯疏》上描绘的那般喜人。
“栓叔,这……这能行吗?”旁边的后生担忧地问道,“眼看就没雨水,这苗都快蔫了。”
李老栓没说话,用手扒开秧苗根部的土,摸了摸,干得扎手。他想起册子上说的,这东西耐旱,可再耐旱,也得有点水汽啊。官府当初发种苗时说得天花乱坠,可真种起来,才发现困难重重。
“去,把各家都叫来。”李老栓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咱们不能干等着。册子上说了,这红薯耐瘠薄,但培土保墒不能少。咱们挑水!从沟底那眼快干了的泉眼里挑水,一棵苗一棵苗地浇!再把这垄上的土培厚实点!”
“挑水?”后生看了看远处那深不见底的沟壑,以及陡峭的山路,面露难色。那点泉水,人喝都紧巴巴的。
“不然怎么办?”李老栓眼睛一瞪,“等着饿死吗?这是咱们唯一的指望!只要有一棵苗能活,结出几个薯块,明年就有更多的种!快去!”
在他的带领下,这片坡地上的几十户人家,开始了极其艰难的抗旱保苗。男女老少,能用上的容器都用上了,每日往返于深沟与坡地之间,用肩膀挑来浑浊珍贵的泉水,一滴都不敢浪费,小心翼翼地浇灌在每一棵薯苗的根部。他们的汗水,混合着黄土,滴落在干裂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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