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化熙在陕北的雷霆手段,如同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得陕西官场皮开肉绽,哀嚎遍野。然而,这块看似坚硬的“顽石”并未就此崩碎,反而在短暂的恐慌后,迅速组织起更隐蔽、更恶毒的反扑。
崇祯的提醒尚在途中,一张精心编织的大网,已悄然向李化熙罩来。
首先发难的,是几份几乎同时递到李化熙案前的“万民状”。状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按着密密麻麻的血手印,内容却惊人的一致——控诉巡抚洪承畴麾下某某参将、游击,纵兵抢掠即将收获的粮食,奸淫妇女,杀戮无辜,状纸后还附有“苦主”的详细供词和“物证”。
紧接着,西安方面几位素有“清望”的退休官员、地方耆老,也联名上书李化熙,言辞恳切,忧国忧民,声称近期流寇之所以屡剿不尽,根源在于朝廷新政过于严苛,地方官吏为完成劝农、征税指标,不惜逼良为盗!他们将几起小规模民变,直接归咎于红薯推广过程中“官府强占民田”、“胥吏勒索种苗钱”。
这两记闷棍,又狠又毒!直指洪承畴的军纪和皇帝亲自推动的新政核心!
李化熙看着这些漏洞百出却又“证据确凿”的状纸和上书,脸色铁青。他岂能不知这是栽赃嫁祸、祸水东引的毒计?但状纸上的血手印,耆老们的“声望”,却让他无法简单置之不理。若查,势必与手握重兵的洪承畴正面冲突,甚至可能被扣上“破坏剿匪”、“质疑国策”的帽子;若不查,他“铁面御史”之名何在?如何面对那些可能真的受了兵灾的百姓?
就在他陷入两难之际,坏消息接踵而至。
商洛山中的李自成,敏锐地抓住了官场内讧的机会,突然率主力跳出山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了防御相对薄弱的洛南县!守城官兵因内部纷争、指挥不畅,一触即溃!洛南县城陷落,官仓被打开,储存的部分红薯种苗和粮食被劫掠一空!李自成甚至打出了“替天行道,均田免粮”的旗号,开仓放粮,短时间内裹挟了上万流民,声势大振!
几乎同时,洪承畴设在延安府前线的粮草转运站,深夜遭遇不明身份骑兵突袭,虽被击退,但部分粮草被焚,数名军官伤亡。所有线索,隐隐指向与李化熙查办过的某位被革职将领有关联的地方豪强武装。
一时间,陕西局势急转直下!吏治整顿引发的官场地震,与流寇的军事行动、地方豪强的暗中反扑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汹涌的浊浪,仿佛要将李化熙这艘孤舟彻底掀翻!
消息传到北京,朝野震动!
弹劾李化熙“操切激变”、“处置失当”、“致流寇坐大”的奏疏,如同雪片般飞入内阁。之前那些因边军整顿而暂时蛰伏的反对声音,也趁机再次响起,指责皇帝用人不明,新政扰民。
西暖阁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陛下!李化熙在陕西,搞得天怒人怨,官逼民反!洛南失陷,粮道被袭,皆因其处置不当所致!请陛下立刻下旨,锁拿李化熙回京问罪,以安陕西军民之心!”一位御史言辞激烈。
“是啊,陛下!当务之急是稳定大局!不如暂且停止吏治核查,安抚地方官员,令洪承畴专心剿匪……”
崇祯面沉如水,手指紧紧攥着龙椅扶手,骨节发白。浊浪滔天,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他知道,这是反对势力蓄谋已久的反扑,目标不仅仅是李化熙,更是他推行的整个改革!
“都给朕闭嘴!”崇祯猛地一拍御案,声音如同寒冰碎裂,“洛南失陷,是流寇狡诈,是守将无能!与李化熙何干?!粮道被袭,是地方豪强蓄意破坏,与整顿吏治何干?!尔等不去指责匪寇豪强,不去思量御敌安民之策,反倒在这里攻讦为国除弊的忠臣,是何居心?!”
他目光如刀,扫过那些出言弹劾的官员:“朕看,不是李化熙搞得天怒人怨,是尔等这些蠹虫,怕他砍断了你们的爪牙,断了你们的财路!”
一番厉声呵斥,暂时压下了朝堂上的喧嚣。但崇祯心中清楚,光靠强压解决不了问题。陕西的局势已经恶化,必须立刻采取行动。
退朝后,他立刻做出部署:
“八百里加急,传旨洪承畴!令他不惜一切代价,夺回洛南,遏制李自成势头!告诉他,朕不管他用什么法子,陕西不能再乱下去了!若剿匪不力,朕唯他是问!”
“密旨李化熙!告诉他,朕信他!浊浪滔天,方显忠臣本色!让他不必理会那些污蔑构陷,继续深挖吏治,但可暂缓查办涉及军务之事,避免授人以柄。重点清查那些与地方豪强、流寇有勾连的官吏!”
“告诉骆养性,给朕盯紧西安那几个跳得最欢的!搜集他们贪腐、勾连的证据!还有,查清袭击粮道的,到底是哪路人马!”
他知道,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对方想把水搅浑,把屎盆子扣到他和李化熙头上,他偏要迎难而上,把浑水下的淤泥彻底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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