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烧到底。
香灰断落，碎在蒲团上。林夜把最后一张符箓塞进腰带，站起身。腿还有点软，但能撑住。
他看向殿门。
门外的光罩蓝得发暗。雾墙压得很近，几乎贴在罩子上。嘶嘶的蒸发声连成一片，像无数条蛇在吐信。
周擎先走出去。
他胸口那块晶石的光又弱了些。步子迈得很开，但左肩沉得厉害。囚犯们跟在他后面，镣铐哗啦哗啦响。
眼神还是凶，但多了点别的。
是认命。
苏璃走到林夜身边。她手里拎着个布包，包口露出几截金属杆件。杆件表面有细密的刻纹，纹路里淌着极淡的蓝光。
“能走多远？”她问，声音很低。
林夜握了握怀里的水晶。温的。
“走到头。”他说。
苏璃看他一眼，没说话。她转头看向殿内角落。柳清儿蹲在那儿，正往赵莽嘴里喂药汤。汤勺抖得厉害，洒出来一半。
赵莽眼皮掀开条缝。
他看见苏璃，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但口型能辨出来。
“快去。”
苏璃点头。她转身，走向殿门。右脚踝还是绷着，但每一步都踩得很实。
林夜跟上。
踏出光罩的瞬间，凉意又缠上来。比之前轻，但很顽固。像湿衣服贴在背上，甩不掉。
雾涌过来。
视野缩到五步内。五步外全是翻滚的暗红。地面坑洼，碎石硌脚。空气里有铁锈味，还有种淡淡的、甜腻的腐气。
周擎走在最前。
他手里托着个罗盘。罗盘指针乱转，转几圈，会突然定住，指向某个方向。他就朝那方向走。
囚犯们散在两侧。
刀疤汉子走在左边。他手里拎着根铁棍，棍头磨得尖。眼睛眯着，不停扫视雾里。有个囚犯靠他太近，他肩膀一顶。
“滚远点。”
那囚犯呲牙，但没动手。手背上的黑纹渗进皮肉里，像血管凸起。
队伍沉默地走。
只有脚步声，镣铐声，还有粗重的呼吸。雾太浓，吸进肺里发黏。林夜觉得喉咙发干，咽了口唾沫。
唾沫都是腥的。
走了约莫半里，前方出现一段石阶。石阶很陡，往上延伸，消失在雾里。阶面上有血迹，已经干了，变成深褐色。
周擎停下。
他举起左手。后面的人跟着停住。所有人都盯着石阶上方。
雾里传来脚步声。
很沉，很慢。一步，一步，往下走。步子拖在地上，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林夜握紧匕首。
匕首是从密库里翻出来的。刃口有缺，但还算锋利。他拇指抵着柄上的凹痕，掌心出汗。
一个影子从雾里浮现。
先是一双腿。穿着青岚宗护卫的制式皮靴，但靴子破了，露出里面灰黑色的皮肤。皮肤上长着细密的鳞片，鳞片缝隙里渗着黏液。
然后是整个身子。
是个男人。或者说，曾经是。他穿着护卫的甲胄，但甲胄被撑得变形，胸口裂开，露出下面鼓胀的肌肉。肌肉是暗红色的，血管像蚯蚓一样盘在上面。
他的头低垂着。
脖子折成一个不自然的角度，下巴抵在锁骨上。头发掉光了，头皮坑坑洼洼，像被虫蛀过。
最醒目的是眼睛。
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两团跳动的红光。红光很暗，但盯着看久了，会觉得它在往脑子里钻。
周擎吐出一个字。
“傀。”
刀疤汉子啐了一口。“老子还当是什么玩意儿。”他往前踏了一步，铁棍横在胸前。
魔傀动了。
它抬起头，脖子发出咔嚓的脆响。红光扫过队伍，停在周擎身上。然后它张开嘴。
嘴里没有舌头。
只有一团蠕动的、肉瘤状的东西。肉瘤裂开，喷出一股黑气。
黑气腥臭扑鼻。
周擎没躲。他左手一翻，掌心多了一面铜镜。镜面朝前一照，镜里射出一道黄光。黄光撞上黑气，嗤一声，黑气散了。
魔傀喉咙里发出咕噜声。
它迈步冲下来。步子很大，震得石阶发抖。右手抬起，五指张开，指尖弹出半尺长的骨刺。
刀疤汉子迎上去。
他侧身躲开骨刺，铁棍抡圆了砸在魔傀肋下。砰一声闷响，像砸在实心木头上。魔傀晃了晃，动作没停，左手抓向刀疤汉子的脸。
骨刺擦过颧骨。
带出一串血珠。刀疤汉子骂了句脏话，往后跳开。魔傀追上来，步子笨重，但速度不慢。
另一个囚犯从侧面扑上。
他手里是截断剑，剑刃锈得厉害。他跳起来，剑尖扎向魔傀后颈。魔傀没回头，反手一捞，抓住他的脚踝。
一抡。
囚犯整个人被甩出去，撞在石阶边的山壁上。骨头碎裂的声音很脆。他滑到地上，不动了。
手背上的黑纹猛地一亮。
然后熄灭。
周擎脸色不变。他朝前踏了一步，铜镜再照。黄光这次凝成一线，射向魔傀胸口。
魔傀胸口炸开个洞。
洞里没有血，只有黑烟往外冒。魔傀动作顿住，低头看自己的胸口。红光闪烁，像在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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