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昏迷,突围惨败,南昌城内最后一点抵抗的意志也彻底崩溃了。各级军官、衙门属吏,甚至不少宁王府的属官,都开始各寻门路,暗中与城外的朝廷军队联络,谋求生路。世子朱拱枰守着昏迷不醒、时而谵语怒骂的父亲,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既恐惧城破后的下场,又对父亲的偏执和失败充满了怨怼。
刘养正和李士实这两个核心幕僚,见大势已去,私下密议。
“养正兄,王爷……怕是醒不过来了。就算醒来,也无力回天。南昌已是绝地,朝廷大军旦夕可破。我们需为自身谋条生路。”李士实低声道。
刘养正脸色灰败:“能有什么生路?你我乃王爷心腹,朝廷必欲除之而后快。”
李士实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和狡黠:“未必!我有一策,或可保全性命,甚至……东山再起!”
“哦?速速道来!”
“王爷在东南沿海,早年与一些海商、甚至倭寇、海盗有所往来,在厦门、月港等地,埋有暗线,存有部分财物。如今陆路已绝,何不走海路?”李士实压低声音,“我们可说服世子(若王爷不醒,或……),将现有残存心腹死士、财物,化整为零,分批悄悄潜出城(如今城防混乱,并非不可能),向南至赣江,寻小船入鄱阳湖,再转入信江或抚河,一路向东,抵达福建沿海的厦门等地汇合。然后,出海!去东番(台湾)!那里如今汉人、土人、海盗混杂,朝廷控制薄弱。我们可凭带出的财货,收拢沿海失意的海盗、倭寇,占据岛屿,发展船队,积蓄力量。待时机成熟,未必不能卷土重来,反攻大陆!”
刘养正听得心惊肉跳,这计划太大胆,太冒险,但眼下似乎也是唯一可能的生路。“世子……会同意吗?还有王爷……”
“王爷若一直不醒,或醒来后固执己见,那便是取死之道!世子年轻,未必没有求生之念。我们可陈明利害,若他同意,便奉他为主;若他不同意……”李士实做了个手势,眼中寒光一闪。
两人计议已定,便寻机向刚刚苏醒、却仍萎靡不振、时而昏沉的宁王朱宸濠进言。朱宸濠初时听到要放弃基业,流亡海外,勃然大怒,但看着空荡荡的大殿,听着城外隐约传来的战鼓号角,再想想自己昏迷前那场惨败和如今众叛亲离的境地,那股怒气最终化为了无尽的悲凉和无力。他沉默了许久,没有明确赞同,却也没有再坚决反对,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算是默认。
然而,他们的密议,却被心中充满恐惧和怨愤的世子朱拱枰,在门外隐约听到了一些。尤其是听到“若他不同意……”时,朱拱枰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回到自己的住处,朱拱枰坐立不安。他想起父亲这些年的刚愎自用、野心膨胀,才招致今日灭顶之灾;想起自己原本可以安安稳稳做个富贵藩王世子,如今却要跟着父亲走上绝路,甚至可能被这些幕僚抛弃或牺牲;更想起朝廷旨意中“只惩首恶,胁从不问”的话语……
一个疯狂而阴暗的念头,如同毒草般在他心中滋生蔓延:一切都是父亲挑起的!如果不是父亲非要谋反,自己何至于此?如果……如果父亲不在了,自己这个“被胁从”的世子,是不是就能得到朝廷的宽恕?甚至……还能保住部分爵位和富贵?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再也无法遏制。对死亡的恐惧,对富贵的留恋,对父亲的怨怼,交织在一起,吞噬了他的理智。
是夜,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宁王因日间情绪激动,喝了安神汤药后早早睡下,身边只有两个贴身小太监伺候。朱拱枰借口探病,支开了小太监,独自一人留在父亲寝殿。
看着床榻上昏睡的父亲,那张曾经威严、如今却苍老颓败的脸,朱拱枰的手剧烈颤抖着。他抽出早就藏好的匕首,眼中闪过挣扎、恐惧,最终被狠厉取代。
“父王……别怪儿臣……儿臣……想活……”他喃喃着,勐地举起匕首,朝着宁王的胸口刺去!
然而,他毕竟从未亲手杀过人,心中恐惧到了极点,这一刺,竟然偏了!匕首深深扎入了宁王的肩胛位置,剧痛使得昏迷中的宁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啊——!刺客?!”
这声惨叫,在寂静的雨夜中格外刺耳!寝殿外值守的几名宁王死士,本就是最忠诚的护卫,时刻警惕,听到宁王的惨呼和“刺客”二字,顿时魂飞魄散,不假思索地踹开殿门冲了进来!
“诛杀刺客!保护王爷!”死士头目目眦尽裂,根本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地便挥刀砍向朱拱枰!
“不!不是我!是……”朱拱枰吓得魂飞魄散,想要辩解,但死士的刀锋已至。其他几名死士也红了眼,纷纷挥刀砍来。黑灯瞎火,情势混乱,朱拱枰连中数刀,惨叫着倒在血泊之中,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
等刘养正、李士实听到动静匆匆赶来时,看到的便是寝殿内一片狼藉,宁王肩头受伤,气息奄奄地指着地上世子血肉模煳的尸体,断续道:“逆子……逆子弑父……尔等……快……”话未说完,再次昏死过去。而那几名动手的死士,则呆立当场,看着世子的尸体和重伤的王爷,面如土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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