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三十六年,八月初七。寅时刚过,苏州府贡院的朱漆大门就缓缓打开,新补任的副主考王敬之跟着主考张大人,带着一众内帘官走进闱场。按规矩,入闱后大门即刻上锁,直到九月十五放榜前,任何人不得出入——这便是“锁院”,为的就是杜绝考题泄露的可能。
沈砚和苏微婉站在贡院外的石阶下,看着内帘官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才转身往清味居走。街上的考生比昨日少了些,大多躲在客栈里背记经书,偶尔有几个提着食盒的书童匆匆走过,都是给考生送早饭的。
“这下该放心了吧?”苏微婉边走边说,“新的副主考是出了名的‘铁面书生’,主考张大人也一向严谨,锁院后考题都是当场拟定、誊抄、印刷,应该不会再出问题了。”
沈砚点头,却总觉得心里有点不踏实:“昨天虽然抓了五十个买小抄的考生,但保不齐还有漏网的——毕竟周松印的小抄,不一定全通过林秀娘的绢帕卖出去。而且李嵩在苏州府为官多年,说不定还有其他同伙,没被揪出来。”
两人刚到清味居门口,就见县尉骑着马匆匆赶来,马跑得急,扬起一阵尘土。“沈老板!苏大夫!不好了!贡院里出事了!”县尉跳下马,脸色发白,“刚锁院半个时辰,内帘官里的誊录官刘大人,突然在偏房里晕倒了,口吐白沫,像是中毒了!”
“中毒?”沈砚和苏微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锁院后外人进不去,怎么会中毒?”
“不知道!”县尉急得直跺脚,“张大人让我赶紧找苏大夫进去看看,可贡院大门已经锁了,按规矩不能开,只能从侧门的小角门进去,还得蒙眼——怕我们看到考题。”
苏微婉立刻提着药箱:“我去!沈砚,你在这里等着,有消息我立刻让人来报。”
“不行,我跟你一起去。”沈砚拿起搭在肩上的围裙,“我懂点食毒的门道,说不定能帮上忙。县尉大人,麻烦你跟张大人说一声,就说我是苏大夫的助手,只负责查毒,不看考题。”
县尉犹豫了一下,点头:“好!我现在就去回话!”
很快,县尉带着两个贡院的差役回来,手里拿着两块黑布。“张大人同意了,但是得蒙眼进去,直到到了偏房才能摘下来。”差役说着,给沈砚和苏微婉蒙上眼睛,牵着他们往贡院走。
脚下的路从青石板变成了青砖地,耳边能听到差役的脚步声和远处传来的内帘官议论声。走了约莫一刻钟,差役停下:“到了。”
摘下黑布,沈砚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狭小的偏房,房里摆着一张床、一张桌,桌上放着一碗没喝完的茶,还有一碟吃了一半的糕点。一个穿青色官服的中年人躺在地上,正是誊录官刘大人,脸色发青,嘴唇乌紫,和周松中毒的症状很像。
苏微婉立刻蹲下身,拿出银簪探了探刘大人的嘴唇,银簪瞬间发黑:“是砒霜中毒,和周松的毒一样!”她又检查了桌上的茶碗和糕点,“茶里没毒,糕点里有砒霜——这糕点是‘枣泥糕’,和周松吃的桂花糖糕一样,毒都混在馅料里。”
沈砚拿起糕点,仔细看了看——糕体松软,枣泥馅料细腻,像是刚做的。他又闻了闻,除了枣泥的甜香,还有一丝淡淡的白矾味:“和赵谦用的毒一样,砒霜里混了白矾。”
这时,主考张大人和副主考王敬之走进来,张大人眉头紧锁:“苏大夫,刘大人还有救吗?”
“我已经给他灌了甘草水,暂时能延缓毒性发作,但得赶紧用‘绿豆甘草汤’催吐,再用‘防风汁’解毒。”苏微婉一边说,一边从药箱里拿出药材,“不过我带的药材不够,得让人从外面送进来。”
沈砚的目光落在桌上的枣泥糕上:“这糕点是谁带来的?锁院后内帘官的吃食,都是贡院里的厨房做的,怎么会有外面的糕点?”
王敬之叹了口气:“这糕点是刘大人自己带来的。他说自己脾胃弱,吃不惯贡院的饭菜,就带了一匣子枣泥糕,说是他夫人亲手做的。刚才他锁院后觉得饿,就拿出来吃了,没想到……”
“夫人做的?”沈砚皱眉,“有没有可能是别人换了糕点?”
“不可能!”王敬之摇头,“刘大人的匣子一直带在身边,锁院后他就放在床头,没离过身。而且我们刚才看了匣子,里面还剩三块糕,都有毒——说明整匣子糕都被下了毒。”
沈砚走到床头,拿起那个红木匣子,匣子上刻着“刘府”两个字,锁是好的,没有被撬过的痕迹。他打开匣子,里面的三块枣泥糕和桌上的一样,毒都混在馅料里。“这就怪了,要是刘大人的夫人做的,怎么会下毒?除非……”
“除非是有人冒充他夫人,给了他下毒的糕点。”苏微婉接过话,“或者他夫人被人胁迫,不得不下毒。”
张大人脸色更沉:“刘大人是翰林院的编修,为人正直,没听说过他有什么仇人。而且他夫人是个闺阁女子,怎么会和人结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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