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的船行得稳，三日功夫，杭州城的轮廓便在晨雾里露了头。沈砚站在船头，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西湖，水面上飘着几叶渔舟，渔网撒开时，像给湖面缀了片银网。阿福趴在船舷上，指着岸边的牌坊喊：“沈老板，那就是‘钱塘门’！柳舟信里说，望鱼茶寮就在门左边的湖边！”
苏微婉收起药箱，走到沈砚身边，目光扫过码头上来往的人群。岸边停着不少渔船，渔贩们挑着鱼筐叫卖，筐里的鲫鱼、鲢鱼蹦跳着，溅起细碎的水花。但仔细看，每个鱼筐边角都贴着张小小的珍珠贴纸，阿福刚要上前问价，就被一个穿短打的汉子拦住：“新来的？懂不懂规矩？西湖的鱼，都归‘珍珠帮’管，想买鱼，去湖心鱼坞登记！”
汉子腰间挂着个铜制的鱼哨，哨身上刻着颗珍珠，正是柳舟信里说的“鱼眼”——珍珠帮的帮众标记。沈砚拉了拉阿福的胳膊，朝汉子拱了拱手：“我们是苏州来的鱼商，想找柳舟柳老板，听说他常去望鱼茶寮？”
汉子脸色变了变，上下打量他们几眼：“柳舟？没听过。望鱼茶寮在那边，你们自己去问。”说完，转身就走，脚步却不自觉地放慢，回头瞥了他们一眼。
“鱼眼窥人，果然没错。”沈砚低声道，“咱们动静大了，已经被盯上了。”
三人顺着湖边走，没多远就看到一间竹制的茶寮，挂着块褪色的木匾，写着“望鱼茶寮”四个字。茶寮建在湖边的木桩上，一半架在水面上，一半挨着岸，风吹过竹帘，能看见里面坐着几个渔贩，正低头喝茶，声音压得很低。
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一股混合着茶香和鱼腥味的气息。一个穿青布裙的女子正坐在柜台后，手里擦着个粗瓷碗，她头发挽成简单的发髻，插着支木簪，脸上没施粉黛，眼角却带着股利落劲儿。见他们进来，女子抬起头，目光在沈砚身上顿了顿，又扫过苏微婉的药箱，最后落在阿福手里的布包上——布包角露出半罐酱菜，正是苏州的样式。
“三位要点什么？”女子声音清脆，手里的碗擦得更慢了些。
“三杯雨前龙井。”沈砚走到窗边的桌子坐下，故意提高声音，“我们是从苏州来的，听说杭州的西湖醋鱼有名，想找个懂行的鱼商问问，不知道姑娘认不认识柳舟柳老板？”
女子端茶过来的手顿了一下，茶水晃出几滴，落在桌面上。她放下茶杯，轻声道：“柳舟？没听过。不过西湖边的鱼商，大多认识‘珍珠帮’的雷帮主，你们要是想买鱼，找他准没错。”她说着，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三下，像是在打暗号。
沈砚心里一动，也用指尖敲了敲桌面，回了三下，节奏和她一样。这是柳舟信里说的“鱼跃于渊”的暗号——敲桌三下，前两下轻，第三下重。
女子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转身走到柜台后，拿起个茶壶，假装添水，低声道：“三位跟我来后院，这里说话不方便。”
后院是个小小的竹院，种着几株垂柳，柳下拴着只芦花鸡，正低头啄米。女子关上门，转身朝沈砚拱手：“青禾，柳舟的表妹。表哥说，有三位苏州来的朋友，会带着‘鱼形印记’来寻我。”
沈砚从怀里掏出柳舟给的玉佩，递了过去。青禾接过玉佩，指尖摩挲着上面的鱼形印记，眼眶微微发红：“表哥上个月给我寄信，说要查他兄长柳江的案子，让我在茶寮等着，说你们是能信得过的人。”
“柳江的案子，到底怎么回事？”苏微婉问道，“我们在苏州时，只听说去年有几位杭州鱼商失踪，官府说是出海遇了风浪，不了了之。”
青禾叹了口气，坐在石凳上：“哪是什么风浪！柳江哥是西湖边的老鱼商，去年他发现‘珍珠帮’用鱼船走私珍珠，还偷偷记了账本，想告到官府，结果没过几天就失踪了。和他一起失踪的，还有另外三个鱼商，都是不肯加入珍珠帮的人。”
“官府就没查？”阿福忍不住问。
“查了，但杭州知府周怀安说，他们是欠了珍珠帮的钱，跑了。”青禾咬了咬唇，“雷鲨还放话说，谁要是敢再提失踪的鱼商，就把谁沉进西湖喂鱼！后来就没人敢说了，只有表哥不死心，偷偷查了大半年，还混进了珍珠帮，想找账本的下落。”
“柳舟现在在哪？”沈砚追问，“他给我们的信里说，西湖鱼市有异动，还提到‘珍珠睁眼’，到底是什么意思？”
青禾刚要开口，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粗哑的喊叫声：“青禾！刚才那三个苏州人呢？雷帮主让我来问问，他们是不是来捣乱的！”
是刚才码头的那个短打汉子！青禾脸色一变，急忙将玉佩塞回沈砚手里，指着院角的柴房：“你们快躲进去！我来应付他！”
沈砚三人刚钻进柴房，就听见院门被推开的声音。汉子走进来，目光扫过院子，问道：“人呢？刚才我明明看见他们进来了！”
“早就走了。”青禾的声音很稳，“说是找错了地方，又去湖心鱼坞了。怎么，雷帮主还怕几个苏州鱼商？”
汉子“哼”了一声：“帮主说了，最近西湖不太平，凡是外来的人，都得盯着点。尤其是……和柳舟有关系的人。”他说着，朝柴房的方向瞥了一眼，“你这后院，没藏人吧？”
青禾走到柴房门口，故意踢了踢门板：“藏什么人？就一只鸡，你要看看？”
柴房里，沈砚屏住呼吸，能听见外面汉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苏微婉悄悄从药箱里掏出个小瓷瓶，拔开瓶塞，里面是“迷烟药”，只要汉子推门进来，就能让他瞬间晕倒。
就在这时，茶寮前院传来一阵喧哗，有人喊：“青禾姑娘！快来看看！鱼市那边出事了！有人在鱼腹里发现了珍珠！”
汉子脸色一变，也顾不上柴房了，转身就往外跑：“什么？鱼腹藏珠？我得去告诉雷帮主！”
院子里安静下来。青禾推开柴房门，脸色发白：“鱼腹藏珠……表哥信里说的‘珍珠睁眼’，就是这个！他说，珍珠帮每要开始一次大的走私，就会在鱼腹里藏珍珠，既是试探官府的反应，也是给帮众发信号——要‘干活’了。”
沈砚走出柴房，望着前院的方向，能听见远处鱼市传来的惊呼声。他回头看向苏微婉，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这鱼腹里的珍珠，就是解开案子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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