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平遥古城的晨雾,将青石板路染成一片暖金。日升昌票号的朱漆大门前,昨日的混乱与喧嚣已消散大半,唯有门楣上那副“汇通天下”的匾额,在晨光里透着几分历经风雨后的沉静。乔景然身着一袭藏青色锦袍,立于台阶之上,望着陆续赶来的各票号掌柜,眼底的倦意尚未褪去,却多了几分执掌乾坤的笃定。
沈砚与苏微婉并肩站在票号侧门的槐树下,看着乔景然与前来的掌柜们一一拱手寒暄。苏微婉指尖捻着一片新发的槐叶,轻声道:“昨日晋源客栈的抓捕太过顺利,倒让人有些不踏实。”沈砚颔首,目光扫过街口往来的行人,其中不乏身着便服的捕快——那是李猛安排的人手,以防严党余孽反扑。“王崇文与墨先生已成瓮中之鳖,账目与伪钞铁证如山,唯一的变数,便是京城的严党会如何应对。”他话音未落,便见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停在日升昌门前,车帘掀开,协同庆票号的大掌柜周明远缓步走下,身后跟着两名捧着账簿的伙计。
周明远年逾五旬,须发微白,素来以沉稳持重闻名,此刻却难掩面色中的焦灼。他握住乔景然的手,沉声道:“景然贤侄,昨日之事传遍全城,我协同庆昨日一天便兑出了近万两白银,再这么下去,怕是要撑不住了。”话音刚落,大德通的掌柜也挤上前来,附和道:“周掌柜所言极是!伪钞之乱让百姓对票号失了信任,若再不拿出章程,整个山西票号业都要毁于一旦!”一时间,周围的掌柜们纷纷附和,议论声此起彼伏,槐树下的蝉鸣都被压了下去。
乔景然抬手压了压众人的声浪,朗声道:“诸位叔伯,晚辈今日请大家前来,正是为了共商对策!”说罢,他引着众人走进日升昌的议事大厅。厅内早已摆好长桌,桌上铺着雪白的宣纸,砚台里研好了新墨,墙角的铜炉燃着安神的檀香,却压不住空气中的躁动。乔景然走到主位旁,并未落座,而是转身面向众人:“伪钞之祸,根在银票制作无统一标准,鉴别无固定章法,才让奸人有机可乘。晚辈以为,当务之急,是成立票号同业公会,统一银票规制!”
此言一出,厅内顿时静了下来。周明远抚着胡须,沉吟道:“同业公会?这倒是新鲜事,只是由谁牵头?如何制定规制?”乔景然早有准备,示意伙计展开一幅卷轴,上面绘着银票的样式:“晚辈连夜与日升昌的老匠人商议,拟定了新的银票制作标准——以双层桑皮纸为料,内层掺入细竹丝,浸水不化;印泥改用潞安府的朱砂混合珍珠粉,色泽鲜亮且永不褪色;票面除原有图案外,增加三层水印暗纹,第一层为票号标识,第二层为对应银两数额的秘符,第三层为制作工匠的暗记。”他说着,拿起一张样票展示给众人,“此外,每一张银票都将记录在同业公会的总册上,分号兑银时需核对总册,缺一不可。”
沈砚缓步走到厅中,指着样票的暗纹道:“诸位请看,这暗纹借鉴了平遥红糖饼的模具纹路,细微处需用特制的放大镜才能看清,绝非伪钞团伙所能仿制。再者,苏姑娘已研制出鉴别伪钞墨料的试剂,只需滴上一滴,伪钞墨料便会变蓝,真票则安然无恙。”苏微婉随即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倒出一点透明试剂,滴在昨日缴获的伪钞上,只见伪钞墨迹瞬间变成深蓝色,与旁边的真票形成鲜明对比。掌柜们纷纷凑上前来查看,眼中露出惊叹之色,周明远率先点头:“此法甚妙!我协同庆愿加入同业公会,遵从统一规制!”有了他带头,其余掌柜也纷纷附和,厅内的气氛终于从焦灼转为笃定。
就在平遥票号业紧锣密鼓地筹备同业公会时,数百里外的京城,紫禁城的养心殿内已是一片风雨欲来。嘉靖皇帝身着明黄色龙袍,端坐于御座之上,面前的御案上摊着沈砚派人快马送来的奏折与账目——那本记录着严党侵吞国库的账本,每一页都触目惊心。“一百万两!”皇帝猛地一拍御案,龙颜大怒,“严嵩!你说,这账上的银子,都去了何处?”
阶下的严嵩早已跪伏在地,花白的胡须颤抖着,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声音嘶哑:“陛下息怒!此事老臣全然不知,定是王崇文狗胆包天,私自勾结奸人,与严党无涉啊!”站在一旁的张经趁机出列,拱手道:“陛下,王崇文乃严嵩亲信,分管山西盐铁与漕运,若无严嵩默许,他岂敢如此猖狂?且账本中明确记载,部分银两通过严党在江南的商号流转,用于贿赂官员、豢养私兵,证据确凿!”
皇帝的目光扫过阶下的群臣,见半数官员都面露迟疑,显然是畏惧严党的势力,不由得冷哼一声:“传朕旨意,将王崇文押解进京,三司会审!罢免山西巡抚、按察使等严党亲信,由张经举荐贤能接任!”他顿了顿,又看向严嵩,“你教子不严,用人不明,暂且罢官在家反省,待查清此事,再做处置!”严嵩闻言,如遭雷击,瘫软在地,口中不断喊着“陛下饶命”,却只换来皇帝拂袖而去的背影。养心殿外的风声穿过窗棂,带着几分肃杀,严党把持朝堂数十年的格局,竟因一桩山西伪钞案,悄然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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