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溃败”之后第1777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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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我早就懒得去记了。反正每一天,天空都是同一种颜色——一种令人窒息的、肮脏的铅灰。像是巨大的、锈蚀的锅盖,严丝合缝地扣在这片破碎的土地上,把过去那些被称为“阳光”、“蓝天”的东西,彻底隔绝在了另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
我叫……算了,名字不重要。或许以前有过,但在现在这种年月,一个随时会死掉的人,名字是顶没有分量的东西。如果硬要有个称呼,以前一起躲藏的老乔克叫我“小老鼠”,因为我总能从一些看似不可能的角落,扒拉出还能入口的玩意儿。现在老乔克也死了,埋在不知道哪次轰炸的废墟底下,连块像样的木头牌子都没留下。所以,我还是我,一个在卡莫纳的尸骸上挣扎求生的孤魂野鬼。
我藏身的地方,是一个半塌的地下储藏室,以前属于某个街角商店。入口被扭曲的金属货架和混凝土块巧妙地遮掩着,只留下一条需要匍匐才能通过的缝隙。这里不算安全,但至少能挡一挡夜晚那要命的、带着甜腥气的风——我们管那叫“黑潮的吐息”。吸多了,人会变得不对劲,眼睛发红,胡言乱语,最后要么发疯攻击一切活物,要么就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瘫软下去,慢慢融化,成为那黑色菌毯的一部分。
空气里永远弥漫着几种味道。最冲的是消毒水,是我从附近一个废弃的医疗点里淘换来的,不多,每次只用几滴,混合着雨水,使劲擦拭身体和这个狭小的空间,试图驱散那无孔不入的霉味和……更糟糕的东西。然后是铁锈和尘土的味道,这是卡莫纳的主调,每一次呼吸,都感觉有微小的金属颗粒刮擦着喉咙和肺叶。最后,就是那股若有若无的、甜腻中带着腐败的腥气,它从通风管道、从墙壁的裂缝、甚至是从地底深处渗出来,提醒着你,这个世界早已病入膏肓。
今天“起床”——(其实我只是从一堆发硬的破布里钻出来)——的第一件事,是检查我挂在入口内侧的那个小铃铛。它用一根鱼线系着,另一端连着外面的几个空罐头壳。铃铛还好好地挂在那里,没有响过的痕迹。这意味着一夜平安。我长长地、无声地吁了口气,胸口那因为紧张而一直绷着的劲儿,稍稍松了点。
口渴得厉害。我小心地挪到角落,那里放着我的宝贝——三个大小不一的塑料桶,接雨水用的。最近雨水很少,桶底只积了薄薄一层,混着灰尘,呈现一种不健康的浑浊。我用一块相对干净的布过滤了两次,才敢小口小口地啜饮。水带着一股明显的铁锈和塑料的味道,滑过喉咙时像砂纸在摩擦。但它是活的保证。
食物是更大的问题。最后半块压缩饼干在两天前就变成了胃里的回忆。我现在靠着之前收集到的、一种看起来像干枯苔藓的东西充饥。它嚼起来像浸了油的锯末,味道苦涩,但至少吃下去不会立刻肚子疼。我知道,我必须出去了。我的“仓库”已经空了。
出去,就意味着风险。外面不只是废墟和辐射,还有游荡的……东西。有些是曾经的人,被黑潮侵蚀后剩下的空壳,我们叫它们“徘徊者”。动作迟缓,但力气奇大,而且没有痛觉,一旦被抓住,除非你能瞬间打碎它的脑袋,否则就会被活活撕碎。还有一些,是动物变的,它们似乎适应得更快,或者说,变异得更彻底,变得更大、更凶、更诡诈。当然,最需要提防的,还是其他像我一样的“幸存者”。为了半瓶干净的水,一块能提供热量的电池,甚至只是一块相对完整的遮雨布,人都可以瞬间变成最危险的野兽。
我整理着我的“装备”。一件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磨得发亮的旧外套,肘部已经破了,我用粗线胡乱缝着。一条同样布满污渍的工装裤,膝盖处垫了额外的布片。最重要的,是我脚上这双靴子,虽然鞋底几乎快要磨平,但好歹还能保护我的脚不被碎玻璃和锈铁钉刺穿。武器……我有一把用厨房磨刀石打磨过的螺丝刀,大约二十厘米长,被我小心地用布条缠出了握柄。它是我最后的依仗。还有半根铁管,挥舞起来还算顺手。这就是我的全部家当。
我把螺丝刀插在腰后容易拔出的位置,铁管握在手里。再次检查了那个小铃铛,然后,像一条真正的老鼠一样,悄无声息地钻出了我的“巢穴”。
外面世界的空气更加浓重,那股甜腥味几乎凝成了实质,粘在皮肤上,冰冷又腻人。风不大,但穿过扭曲钢筋和残破墙垣时发出的呜咽声,像是无数冤魂在低语。我贴着墙根的阴影,小心翼翼地移动着。每一步都轻抬轻放,耳朵竖得老高,捕捉着任何不寻常的声响。
目光所及,尽是毁灭。曾经的高楼只剩下扭曲的骨架,指向灰蒙蒙的天空,像巨兽的骸骨。街道被瓦砾掩埋,偶尔能看到锈蚀得只剩框架的汽车,胡乱地堆叠在一起。一些墙壁上还残留着早已褪色的涂鸦和标语,内容模糊不清,但无非是些关于希望、秩序或者警告的词语,现在看起来只剩下讽刺。黑色的、像苔藓又像菌类的东西,覆盖了大部分表面,它们缓慢地、几乎难以察觉地蠕动着,吞噬着一切残存的有机物,甚至是金属。这就是“黑潮”留下的痕迹,一种活着的、不断蔓延的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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