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天下九州之一。早在周朝时就有记载,历经秦汉魏晋南北隋,至唐朝天宝年间,已有三百余年历史。
但扬州城,却是个极为年轻的城市。
被唐主灭掉的那个隋朝,改吴州为扬州,重新划分了州郡格局,并将总管府放在广陵郡,从此广陵便成了扬州。
后来的几任唐主大概是不喜欢这个名字,或者只是单纯不想沿袭隋制,几乎每个人上台后都要对扬州改上几笔。
先是高祖时,将扬州治所移到了江北;太宗时,干脆将全国划为十道,扬州被纳入淮南道;玄宗时,在天宝元年就迫不及待地把扬州这个名字给抹了,恢复了广陵郡的名称。
不仅如此,如果将视线跳到时间线外,扬州的坎坷遭遇也仍会持续很多年。
天宝之年前脚刚结束,继任的唐肃宗就在乾元元年,全都改了回去,广陵郡又成了扬州。
再往后看,唐末江淮大乱,扬州又是几经易主。一百五十年后的天佑十六年,之前在扬州受封为吴王的杨行密之子,在这里高举大旗建了吴国,扬州直接被改成江都府。
然后又过了十几年后,南唐灭了吴国,扬州成了东都;再过二十年,南唐保大十五年,江都府又恢复了扬州的叫法。
改来又改去,扬州可谓是唐主们的玩具,隔三岔五就要耍弄一番。
不管如何,天宝十四年的扬州,已经是崭新出炉的广陵郡,而作为一郡首府的扬州城,也是刚刚扩建不久的新城。
所以当月煌晃晃悠悠乘船来到扬州时,目光所及,一切都是新的。
那一刻,耳目一新这个词仿佛具象化了。
他们抵达的港口是天宝十年建的,投入使用不过四年,平时维护得也勤快,架在江水中的木板和木桩上,还能明显看到涂抹的蜡质。就连露在外面的铁钉,也全都明晃晃的,看不到江水侵蚀的锈迹。
连着港口的路是两年前刚刚修好的。尽管只是土路,但上面铺洒了一层厚实的碎石子,无论是人行还是马过都极为平坦。
至于耳边,则是来自天南地北的各式方言,不同籍贯的商客与游侠汇聚于此,从未听过的声调和词汇杂乱交织,让人不经意间总会有种来到陌生国度的错觉。
“这便是扬州城啊!”
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月煌,表面上虽然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面瘫模样,但这一路上已经是第五次在心里发出这样的惊叹。
四年前从稻香村出来后,他是来过扬州的。但当时坐的是颠得人屁股疼的马车,走的是坑坑洼洼的乡间小道,最后抵达的是扬州城南面很远地方的一处小镇。
后来在藏剑门人指引下,沿水路前往西湖畔那座不夜城的时候,走的是比小镇更南边的旧港口。
据说那个港口此前已用了几十年,是隋朝时候的破烂玩意。
当年建造它的好像是个很有名气的乡豪,后来遭逢战乱,不知是迁走了还是被灭了门,反正这港口没人再管了。唐初地方治理混乱,地方官员又是个不懂漕运的儒生,硬生生拖延到港口烂得无法修复了,才想起来让人来打几块补丁。
月煌在船上时,可能是因为这趟船上只有他自己一个乘客,加上他又少言寡语得像个哑巴,船夫耐不住无聊,主动找了话题跟他瞎聊起来。
据船夫所说,旧港口如今整体框架还在,但钉入水下充当地基的木桩都泡烂了。再加上无人涂蜡清理,上面供人行走的木板也烂的不成样子,后来的确是钉了好多新板子做补丁,可走起来歪歪扭扭的,总让人担心会不会一脚踩空掉进水里。
后来那儒生地方官的后台倒了,换了个有魄力又肯干实事的郡官。那新官过来一看,直接摇着头将这里弃了,在新扩建的扬州城附近建了个新的。
说到这,那船夫压低声音,又提起一个叫“地鼠门”的江湖帮派。
“说来也怪,官府前脚刚走,地鼠门的人就占了那港口,堵着那边不让人靠近,直到最近才撤走。”
他的语气很神秘,言语间仿佛知道些了不得的江湖辛秘。而且他故意话说一半,就是要让旁人心痒难耐,主动开口向他求问。
若是碰到某些性子急的,或者别有用心的,说不定还会许下些好处,刺激着他往下说。
平日里船夫没少靠嘴上的功夫,哄得藏剑富豪们扔金送银的。再不济,也能收获初入江湖的雏鸟们,一阵阵清澈至极的惊叹和恭维声。
但今天,他碰上硬茬了。
作为船上唯一的旁人,月煌听得很认真,但完全没有接话的意思。
他倒不是看破了船夫的伎俩,而是根本不在乎。
对于一个一整年都在思考“这世界究竟是真是假”的人,你若是问他“昨晚邻居吵架了没”,他可能会点点头说听到了。但若是你追问他邻居吵架的细节,他怕是直接要用白眼翻你了。
那听起来就很猥琐的地鼠门,就算再如何厉害,不也是活在游戏里吗?既然大家活得都不真实,他们想做什么又关我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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