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巷口,就听见院子里传来阵阵笑语。
推开木色大门,只见父亲正站在梯子上装灯线,夕阳的余晖给他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
来得正好,父亲低头朝我笑道,来,帮爹看看灯线够不够长。
我蹦蹦跳跳地退后几步,看着他把那俩盏糊好的红灯笼小心翼翼地挂在大门俩边。
在暮色中,红灯笼像两个调皮的孩子,显得格外喜庆。
傍晚六点多,院门外传来一阵欢快的自行车铃声。
原来是小姑和三叔去火车站接回了二叔和二婶,他们回来过年啦!
他们的身影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二叔提着两盒精致的点心,二婶穿着时髦的驼绒大衣,嘴唇涂得鲜红的口红,她笑着摸摸我的头,让我感觉心里暖暖的。
此时,爷爷面色沉稳地从院门口踱进来:“你们回来了。”
旺火已然垒好,且木头劈得长短一致,垒得方方正正。
这几块煤块也挑选得甚好,定能旺至天明。”
我们快步走到院子里,只见院中央的旺火堆至齐腰处,几小块乌黑发亮的煤块置于最高处,最顶上还贴了个红纸剪的“旺”字。
天色渐暗,父亲走到门口,的一声拉亮了电灯。
红灯笼在灯泡照耀下顿时散发出温暖的红光。
接着屋檐下一排电灯也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连成一片。
电灯的光比往年的油灯亮堂多了,把整个院子照得如同白昼,连窗花上的每一个剪纸纹路都清晰可见。
开饭啦!母亲的呼唤从厨房传来。
她穿着过年织的红毛衣,烫着大卷短发,皮肤白皙,身材高挑,一点不逊色二婶。
小姑穿着红格子连衣裙,显得青春靓丽。
这时,奶奶从里屋慢慢走出来。
她穿着一件藏青色的盘扣大襟上衣,布料是老式的粗布。没穿前叠得整整齐齐。
衣服上还留着叠过的痕迹,衣襟上别着一枚褪色的银质如意扣,戴着一对银手镯。
据说的奶奶结婚的嫁妆。
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中。
下身穿着同色的束脚裤,裤腿用黑色的绑带仔细地扎紧,露出那双和身材不成比例的小脚。
她脚上穿着那双自制的鞋子!
鞋面是用黑色的直贡呢做的,鞋帮上绣着简单的云纹,因为买不到这么小的鞋,奶奶只好自己一针一线地缝制。
我们这代人啊,奶奶扶着门框,看着我们这些活蹦乱跳的孙辈,眼里带着慈祥的笑意,都被这双脚给害苦了”!
当年你太姥奶给我裹脚的时候,我才三岁,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现如今,更是连双合脚的鞋都买不到。
现在这社会好啊!有了电,粮管够吃,不用在裹脚。
夜里睡的舒舒服服的,屋里亮堂堂的,你们这代人啊,就是来享福滴!
丰盛的年夜饭摆满了四方桌:红烧鲤鱼寓意年年有余,四喜丸子象征团团圆圆,炖鸡煲汤热气腾腾。
大家围坐在一起,二叔说起城里的新鲜事,爷爷不时点头,奶奶则一个劲儿往我们碗里夹菜。
我看着满桌佳肴,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就是我日思夜想的年味。
大家围坐在一起,在明亮的灯光下举杯欢庆。
饭后,大人们在母亲屋里支起牌桌,打扑克的欢笑声此起彼伏。
邻居们陆续来串门,村里人爱打听,爱唠嗑,谁家回来几个人大家都清清楚楚。
奶奶和爷爷在厨房包饺子,一个擀皮一个包,配合默契。
后炕上,小姑和她的玩伴们嘻嘻哈哈地说着悄悄话;地下,三叔的小伙伴们聚在一起,商量着去哪放鞭炮。
我和弟弟像两只快乐的小老鼠,把柜顶上的糖果、瓜子装进口袋。
奶奶抬眼笑道:少吃点糖,留着肚子待会儿吃饺子。
夜深了,收音机里传来欢快的乐曲。电灯一直亮着,我们一边守岁,一边期待着接神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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