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事了二十年的行业,恰似一艘突然断了缆绳的破船,沉甸甸地搁浅在现实的泥沼里。
而思绪,却被拉回到一九九二年的那个夏日。
那时,我的整个世界,都维系在自己辫子的长短,和一个男孩目光是否会为我稍作停留中。
幸好,还能躲进文字里!
这几日也是对写作上瘾了。
我快速移步至办公桌前,一坐下,现实便渐行渐远。
迅速开启电脑,找到那个名为“打捞”的文件夹……
———
少年时那些无忧无虑的光景,成了此刻唯一的、救命的氧。
《小芳》的歌声,像那年夏天无所不在的闷热空气,拂得人心头又痒又慌。
“辫子粗又长……” 这句词钻进耳朵,竟莫名成了一桩沉沉的心事。
直到为那个深蓝色的笔记本做装饰时,所有隐秘的念头,才终于找到了一个体面的出口。
笔尖游走,不自觉就勾勒出一个女孩的背影,两条辫子温顺地垂在肩上……
后来,我把本子递给他。他合上,轻声说了句“谢谢”。
再后来,总看见他在课间翻那个本子。
很安静,不是炫耀。
有一次,他的指尖长久地停在“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那一行,望着窗外,久久没有动。
然而此刻,我面对的是整个行业的坍缩,和一座名为“中年”的、摇摇欲坠的断桥。
那时,我面对的最大风险,不过是藏在摘抄本里那句“心悦君兮君不知”!
此刻,“负债”是压垮尊严的巨石,“未来”是还款日历上一个个用红笔圈出的、必须跨越的刑期。
这是何等荒谬,又何等尖锐的对照。
当我沉浸在回忆里,写到他为那一页画停顿的瞬间,写到空气凝固、心跳如鼓的感觉时——一种剧烈的“失真感”猛地攫住了我。
我是在用现在这双看什么都先本能折算价值、被账单磨出茧的手,去描摹当年那双只为感受美与悸动而微微颤抖的手。
我是在用这个被生存压榨得近乎干涸、计算得失的灵魂,去打捞那个曾因一句歌词、一个眼神就泛起惊涛骇浪的灵魂。
这不仅仅是怀旧。
这分明是一次骇人的对照。
它让我无比清晰地看见:这些年来,我究竟弄丢了什么。
我丢失的,不只是胶原蛋白,不只是冒险的勇气,甚至也不完全是金钱。
我丢失的,是那种能将全部心灵能量,虔诚聚焦于一件“无用之事”上的专注力;
是那种因内心丰盈饱满,而能感知到的、近乎奢侈的细腻震颤。
我的“在意”,变得如此功利,如此笨重。
而那个夏天,我的“在意”,曾那般轻盈,那般丰沛,那般……生机勃勃。
所以,这不是沉溺。
恰恰相反,这是一种惊醒。
当我从1992年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猛然抽离,跌回2025年这间寂静的、被数字围困的书房时。
这场写作,于是成了我在“丢失”与“打捞”之间,艰难而必须的校准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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