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个假期一开始，就被一种陌生的不安攫住了。
晚上，妈妈居然没回来。
第一天，我以为她在姥姥家帮忙，或是去谁家串门了。
灶台冷清，晚饭是奶奶做的。
我心里揣着事，总忍不住朝院门口望。
第二天，天色暗透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在门口。
弟弟挨到我身边，扯了扯我的袖子，小声问：“姐，妈妈呢？”
“不知道。”
我嘴上这么说，心却往下沉了沉，“我们去姥姥家找找吧。”
我们告诉爷爷奶奶。
爷爷蹲在门槛上抽烟，烟雾笼着他紧锁的眉头，半晌没说话。
奶奶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长长地叹了口气：“去吧，早去早回。”
我拉着弟弟的手，几乎是跑着冲向姥姥家的方向。
冷风刮在脸上，心里那点不安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推开姥姥家那扇熟悉的木门时，我的心跳得厉害。
还好，妈妈在。
她正坐在炕沿边，和姥姥说着什么，见我们闯进来，停下了话头。
弟弟扑过去抱住她的腿：“妈妈！我们想你了！
你为啥不回家？”
妈妈没接话，只是伸手摸了摸弟弟的头，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疲惫的青影。“吃饭吧。”
她起身，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
饭菜摆上桌，却吃不出滋味。
我和弟弟不时偷眼看妈妈，她吃得很少，眼神常常飘到窗外黑黢黢的夜里。
吃完饭，我们磨蹭着不肯走，在姥姥家躺下了。
弟弟很快睡着了，我却睁着眼，听着外间妈妈和姥姥压得极低的、絮絮的说话声，像秋天夜里最后的虫鸣，断续，哀弱。
第二天下午，我们又缠着妈妈。
“妈，天快黑了，我们一起回家吧。”
妈妈坐在那里，手里无意识地搓着一角衣襟，很久，才抬起眼，看着我们，又像透过我们看着别处。
她说：“那个家，我不回去了。”
声音不重，却像一块冰，猛地砸在我心口。
姥姥在旁边急得直拍腿：“你这是说的啥话！
快跟孩子们回去！
孩子们都来叫你了！”
“你们回去吧。”
妈妈转向我们，眼神里有种让我害怕的决绝，那是一种疲惫到极点、再也弯折不下去的僵硬，“回去告诉你爷爷奶奶，就说……我不回去了。”
“这个家，没法过了。”
她顿了顿，每个字都像从很冷的地方掏出来，带着寒气，“让你爸回来。离婚。”
“离婚”这两个字，像两根冰冷的针，扎进我懵懂的耳朵里。
弟弟似乎还不完全明白，只是紧紧拽着我的手，茫然地看着妈妈。
回老屋的路，好像比来时长了十倍。
暮色沉沉地压下来，我和弟弟都没说话，只听得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和脚步声。
寒风钻进领口，冷得刺骨。
手里攥着的，不再是放假时的轻松，而是一个冰冷、破碎、不知如何向爷爷奶奶开口的秘密。
家的屋顶还在前方，可里面那盏暖黄的灯，好像再也照不亮妈妈空下来的那个位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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