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再去帮忙时，我对店里的一切熟悉了不少。
煤该什么时候添，热水瓶怎么摆放效率最高，递毛巾的时机，都渐渐摸出了门道。
更主要的是，我看姑姑剪发的眼神，不再仅仅是好奇，多了些观察和琢磨。
下午，一个年轻的男顾客推门进来。
他头发有些长了，耷拉在额前，整个人显得没什么精神。他坐到椅子上，对着镜子抓了抓头发，有点犹豫地问：“师傅，您看我这……该剪个啥发型好？”
姑姑正要放下手里的活计过去招呼，我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几乎是脱口而出：“姑姑，给他剪那种——昨天你给另一个哥哥剪的那种，短短的，半寸！”
我的声音不大，但挺清晰。
姑姑和那顾客都愣了一下，看向我。
我指着墙上贴的一张发型参考图的一个局部，又比划了一下：“嗯嗯，就类似这种，清爽，精神。”
“他脸型棱角挺分明，梳那种半寸，肯定好看。”
那顾客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脸上露出点感兴趣的神色。
姑姑走过来，仔细端详了一下顾客的脸型和头骨，又看了看我指的方向，眼睛一亮，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呀！可以啊咱们红霞！这审美眼光不赖！”
她转向顾客，语气更肯定了些：“我侄女说得对，你这脸型和头型，剪个清爽的短寸最提气。信我的，剪完保证精神十倍。”
顾客笑了：“行！就听你们姑侄的，试试！”
姑姑利落地围上围布，拿起推子和剪刀。
我站在旁边，心还因为刚才那番大胆的“建议”扑通扑通跳着，眼睛却紧紧跟着姑姑的手。推子嗡嗡响起，多余的头发纷纷落下，顾客的轮廓逐渐清晰、硬朗起来。
最后，姑姑用梳子和剪刀精修了一遍，吹干，喷上少许发胶。
镜子里的人，果然焕然一新。
短而整齐的发茬显得人特别精神，五官的优点也凸显出来。
顾客左看右看，显然十分满意，连连道谢。
姑姑一边收钱，一边冲我眨眨眼，那眼神里有赞许，也有点“孺子可教”的欣慰。
我的脸微微发热，心里却像被一缕小阳光照亮了，暖洋洋、轻飘飘的。
原来，不只是看着一种种发型诞生，能参与其中，哪怕只是提供一点点也许有用的建议，然后看着一个人因这点改变而显得更自信、更愉悦，这种感觉……真的很不错。
那天剩下的时间里，我似乎更投入了。
不仅仅是帮忙打杂，眼神更多地在顾客和发型之间逡巡，偶尔在心里默默想着：这个脸型适合什么，那个发质该怎么处理。
到了晚上，最后一位客人顶着新烫的卷发，心满意足地推门离开，卷进一股冬夜的冷风。
姑姑长舒一口气，反手捶了捶后腰，脸上的倦意却掩不住一种充实的疲惫。
她走到柜台后面，拿出那个沉甸甸的、用来收钱的扁木盒子。
“哗啦”一声，她把里面的纸币和硬币全都倒在擦得光亮的玻璃柜面上。
多是零碎的毛票和块票，也有些俩元、十元、五元的。
她坐下来，就着头顶那盏不算太亮的白炽灯，手指沾了点唾沫，开始一张张、一枚枚地整理、清点。
动作熟练，神情专注，屋子里只剩下纸币摩擦的“沙沙”声和偶尔硬币相碰的轻响。
我收拾完地上的碎发，拖了地，把毛巾都泡上，走过来站在一旁看着。
姑姑把清点好的钱按面值摞成小堆，最后加起来，嘴里轻声念着数。
“哟！”她眼睛一亮，抬头看我，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带着倦意的笑容，“今儿个又是三百多！”
我想起昨天似乎也是这个数，便凑趣地说：“昨天就三百多！姑姑，你这可是收获颇丰呀！”
“还行，还行！”
姑姑嘴上谦虚着，可那嘴角早就咧到了耳根，眼睛眯成了缝。
她小心地把钱重新摞整齐，用一根橡皮筋扎好，捏在手里掂了掂，那重量和厚度，显然让她感到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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