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沈氏本就是个山野民女,懂什么官家药膳?定是方子有问题,用了相克之物!”柳才人宫中哭声一片,消息迅速传遍后宫。
天未亮,沈清辞便被两名面容冷肃的嬷嬷带离后院,押至尚食局中院的正堂。堂上端坐着尚食局最高女官——正五品尚食大人周氏,以及闻讯赶来的内务府一位管事太监。李掌膳垂手立在周尚食身侧,脸上看不出表情。
“沈清辞,柳才人所用羹汤,是否出自你之手?方子可是你所拟?”周尚食声音不高,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
“回大人,羹汤确由尚食局膳房按民女所拟方子烹制。”沈清辞跪在堂下,背脊挺直,“方子以百合润肺、杏仁止咳、燕窝平补为主,佐以少量陈皮理气,冰糖调味,所用之物皆属平和,绝无相克。民女敢以性命担保,方子绝无问题。”
“哼,你担保?”那内务府太监尖声道,“柳才人如今还在榻上受苦!太医已验过剩余羹汤,虽未检出剧毒,但性属寒凉,与柳才人体质不合,便是你的过错!后宫妃嫔,金枝玉叶,岂容你胡乱试药?!”
“大人明鉴。”沈清辞抬起头,目光清亮,“民女拟方前,曾查阅尚食局过往记录,柳才人并无特殊体质忌讳记载。且此羹汤性味平和,微凉而润,并非大寒之物。即便柳才人脾胃稍弱,少量食用亦不至引发如此剧烈症状。民女恳请,允许民女查验柳才人今日所食其他物品,或……查验娘娘病症细节。”
“放肆!”周尚食一拍案几,“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质疑太医诊断,妄议主子起居?来人——”
“尚食大人息怒。”一个温和却不失力量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一位身着藕荷色宫装、外罩狐裘斗篷的年轻女子,扶着宫女的手缓步而入。她容貌清丽,眉宇间却有一股书卷清气,正是宫中以贤德闻名的慧妃,育有皇长子,地位仅次于皇后。
“慧妃娘娘万福。”堂上众人连忙行礼。
慧妃抬手免礼,目光落在沈清辞身上,打量片刻,才转向周尚食:“本宫刚从柳才人处过来。柳妹妹着实受罪,太医正在施针用药。不过,本宫听着症状,倒想起一事——柳妹妹前日曾向本宫讨要过一碟她家乡特产的‘冰玉糕’,说是以雪山寒泉所制,性极寒凉,她一时贪嘴多用了两块,当时便觉胃中不适。今日宴上,又用了这润肺羹汤,虽则单看两者皆无大害,但寒凉叠加,或许便是诱因。”
她声音温和,娓娓道来,既未偏袒沈清辞,也未一味怪罪,只是陈述另一种可能。
周尚食和内务府太监对视一眼,神色松动。若真是柳才人自己饮食不节在先,那么沈清辞的罪责便轻了许多。
“即便如此,沈清辞身为药膳行走,未能周全考虑各人体质,亦有失职。”周尚食语气缓和了些,“依宫规,当罚俸三月,禁足后院,非令不得出。”
这处罚不算重,意在敲打,也给了慧妃面子。
“尚食大人处置公允。”慧妃微微颔首,又看向沈清辞,“沈娘子,你初入宫廷,不知深浅,日后拟方用药,当更加谨慎。陛下与太后仁慈,给你施展才华的机会,你莫要辜负才是。”
“民女谨记娘娘教诲,谢娘娘、大人从轻发落。”沈清辞叩首。
一场风波,看似在慧妃的调解下暂时平息。沈清辞被送回后院禁足,柳才人那边,太医也以“饮食不调,寒积诱发”定了性,精心调养。
夜深人静,后院厢房。
春桃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吓死我了,还好那位慧妃娘娘明理!东家,咱们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怎么就那么巧?”
沈清辞坐在灯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眸色深沉:“不是巧合。柳才人是永宁侯府送进宫的,她前日食寒糕,今日发难,时机掐得刚好。慧妃娘娘……”她想起慧妃那双看似温和却洞悉一切的眼睛,“她未必全然不知情,只是顺水推舟,既打压了永宁侯府一脉的气焰,又卖了我一个人情,更在太后、陛下面前彰显了她公允贤德。一石三鸟。”
“那……那咱们岂不是成了她们斗法的棋子?”
“从踏入京城那一刻起,我们就是棋子。”沈清辞声音很轻,“区别在于,是做任人摆布的弃子,还是……有自己棋路的活子。”
她铺开纸笔,开始写:冰玉糕配方推测(极寒)、柳才人体质(畏寒?贪凉?)、宴席流程(何人传菜?何人经手?)、慧妃宫中近日动向……
写到这里,她笔尖一顿。
慧妃为何对她的方子细节、乃至柳才人前日饮食如此清楚?是柳才人宫中早有她的眼线,还是……尚食局里,也有人向她递消息?
她想起白日呈送羹汤时,李掌膳身边那个低眉顺眼、负责登记物料的小宫女,似乎在她查验药材时,多看了几眼她手中的方子纸笺。
丝丝凉意爬上脊背。这宫中,果然没有一处是简单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