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抬回我那租来的小院时,我已经哭得没了人形。什么风骨,什么气节,在二十记水火棍面前,都是狗屁。
我趴在炕上,对着老仆老周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像个被抢了糖的孩子。
“早知道…早知道我还不如不去上值挨这顿板子呢!呜呜呜…”
老周一边用沈良才送的药膏小心翼翼地给我敷药,一边叹气:“老爷,万幸,没伤着筋骨。行刑的爷们…手下留着情呢。”
“留情?!这还叫留情?!”我疼得龇牙咧嘴,“谁知道上个奏疏也挨板子,我还拼命夸严嵩父子了呢,就因为给杨继盛求了那么一丁点儿情,一个字儿,就一个字儿,就被打成这样!”
哭嚎到一半,我忽然愣住。是啊,同样二十廷杖,王子坚(王石,字子坚),被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床,我这才两天,虽然疼得撕心裂肺,但好像…确实没伤到根本?
这时老周低声道:“老爷,要我说,屠部堂对您真是没得说。听说行刑前,他特意让赵御史去打点了锦衣卫的弟兄…”
我把脸埋在枕头里,心里五味杂陈。历史上的左都御史屠侨,为何对我这个新晋小御史格外关照?仅仅因为我不像王子坚那般愚直,听得进劝?还是因为...
我不由想起昨日下值时,屠部堂拍着我肩膀说的话:“瑾瑜啊,你比子坚灵醒。御史台这地方,光有铮铮铁骨不够,还得懂得能屈能伸。你这般品貌,又懂得变通,将来必有大前途。”
当时我只当是上司的客套,现在想来,或许还有几分真心。毕竟我这张脸——眉清目秀,鼻梁高挺,放在哪里都是出众的。
但更重要的是,屠部堂看我的眼神时常带着一种复杂的追忆。他或许在我身上,看到了他自己初入仕途时的影子:那份尚未被完全磨灭的理想主义,那份在严酷现实中挣扎求存的锐气。
当晚我就发起了高烧。伤口火辣辣地疼,脑子昏昏沉沉,眼前全是光怪陆离的幻象。
我好想回到现代,想念空调WiFi西瓜,想念瘫在沙发上刷剧打游戏的咸鱼日子。我想吃冰淇淋,想吃热辣滚烫的烤鱼烧烤,想啃绝味鸭脖,想吨吨吨地灌冰可乐…
最主要的是,我想睡到自然醒。我不要天不亮就爬起来去上朝,去面对那个动不动就打人屁股的神经病老板(特指嘉靖皇帝朱厚熜)和他那对更神经病的权臣父子。
人家穿越不是王爷就是将军,最次也是个富家公子,谈着甜甜的恋爱,搞着轰轰烈烈的事业。我倒好,穿越过来第一件大事,是先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毒打。
我也想谈甜甜的恋爱啊!我对着铜镜照了照,这张脸放在现代怎么也是个院草级别。凭什么我就得在这鬼地方天天担心屁股开花?
迷迷糊糊刚睡着,又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房东那圆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李御史,您这是怎么了?听说您前日受了廷杖,可要紧吗?”
我有气无力地应道:“还死不了…”
房东推门进来,先是假意关切地看了看我的伤势,然后才搓着手道:“这个…您看这房租…已经逾期两日了。不是小的催您,实在是…”
我眼前一黑,恨不得当场昏死过去。这京城的房租,真是从古至今的贵。要不是父母早亡后,叔父把我当亲生儿子一样抚养长大,如今又时常接济,我早就喝西北风了。
想起叔父上次来信,还特意捎来二十两银子,信上说:“瑾瑜我儿,知你在京城不易,这些银钱且拿去用度。你既已中进士,入都察院,当以为国效力为重,不必为家用操心…”
果然,叔父刚捎来的二十两银子还没捂热乎,就原封不动地交给了房东。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离我而去,我的心比屁股还疼。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金疮药有沈大人赠送,我又分了一半给隔壁衙房同样凄惨的王子坚,这才省下了一笔不小的开销。同是天涯挨打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第二天清早,我几乎是凭借着肌肉记忆,一瘸一拐、魂不守舍地挪到了都察院。
刚进衙门,就听见值房里传来激烈的争论声。我悄悄靠近,听见刑部侍郎彭黯激动的声音:
“丁汝夔该死吗?该!延误军机,致使俺答兵临城下,按律当斩。可是...可是这案子审得如此之急,连基本的程序都不顾了。这哪里是审案,这分明是……”
“分明是给上面一个交代。”大理寺卿沈良才的声音接了上来,带着深深的疲惫,“彭侍郎,慎言。你我都知道,圣上需要一个人来承担京城被围之责。严阁老需要一个人来平息圣怒。丁尚书...恰在其位。”
这时屠部堂沉重的声音响起:“老夫知道你们憋屈。老夫何尝不憋屈?那日廷杖,打的是咱们议狱迟缓,可你们知道圣上真正的意思是什么吗?是嫌我们碍事,耽误了他找替罪羊。”
屋内一阵沉默。我站在门外,只觉得浑身发冷。
彭黯猛地一拍桌子:“可是部堂,丁汝夔固然有罪,但当初是谁不准他出战?是谁说要‘坚壁清野’?现在兵败了,全部责任推到他一个人头上?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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