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嫂子那番指桑骂槐的话音落下后,李参谋家的堂屋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先前还暖烘烘的空气仿佛瞬间凝结成了冰碴子,扎在每个人的皮肤上。所有或明或暗的目光都聚焦在林秀身上,等着看这位“周团长家的”新妇会作何反应——是羞愤离去,还是失态争辩?无论哪一种,似乎都能满足看客们隐秘的心理。
林秀只觉得血液“嗡”地一声全涌到了头顶,脸颊滚烫,耳畔轰鸣。羞辱、愤怒、委屈像沸水一样在她胸腔里翻滚,几乎要冲破喉咙。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尖锐的疼痛和腥甜的血味让她混乱的头脑保持着一丝清明。桌布下,她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才压制住那股想要站起来理论的冲动。她知道,不能中计,不能失态,否则只会让周凛蒙羞,让自己沦为更大的笑柄。
她极力让脸上的表情维持在一个平静甚至略带疏离的状态,微微垂着眼睑,目光落在自己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粗瓷茶杯上,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只是那挺得笔直的脊背和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就在王嫂试图再次用干巴巴的笑声打圆场,说着“哎哟,瞧我这记性……”的时候,一个低沉、带着惯常冷硬质感,却比平日更显几分不容置疑威压的男声,从堂屋门口传了进来:
“我周凛的家属,”
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让屋内所有窃窃私语和假意忙碌的动作都戛然而止。众人惊愕地转头,只见周凛不知何时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穿着日常的军装常服,肩上未佩衔,但那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却比任何肩章都更具冲击力。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寒潭,平静地扫过屋内众人,最后落在脸色瞬间煞白的孙家嫂子脸上,那目光并无锐利的指责,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审视,让孙家嫂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迈步走进来,军靴踩在地面上,发出沉稳而清晰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敲在人心坎上。他径直走到林秀身边,并没有立刻去看她,而是先对王嫂等人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边界感:“几位嫂子都在。”
然后,他才侧过头,目光落在身旁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同样怔住、仰头望着他的林秀身上。那一瞬间,他眼底的冰寒似乎微不可察地融化了一丝,但也仅仅是一瞬,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继续说完刚才被打断的话,声音沉缓,却字字清晰,如同宣告,不容任何人质疑:
“……轮得到别人说三道四?”
一句话,如同在寂静的堂屋里投下了一颗炸雷。
“说三道四”这四个字,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扇在了孙家嫂子的脸上,也扇在了所有抱着看热闹心态的人心上。周凛没有指名道姓,但结合他出现前的语境,谁都明白这“别人”指的是谁,这“说三道四”指的是什么。他用最直接的方式,将孙家嫂子那点含沙射影的小把戏彻底撕碎,摊开在明面上。
孙家嫂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却在周凛那平静却极具威慑力的目光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尴尬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其他几位嫂子也纷纷面露讪讪之色,有的赶紧低头喝茶,有的假装整理衣摆,不敢与周凛对视。王嫂反应最快,连忙堆起笑脸:“周团长说的是,说的是!咱们女人家闲磕牙,没个分寸,您别往心里去。林秀妹子是好样的,咱们都清楚!”
周凛并未理会王嫂的打圆场,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林秀身上,但话却是对所有人说的,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维护:“秀秀年纪轻,刚来大院,有什么做得不周到的地方,各位嫂子都是长辈,多担待,也多指点。但若是有什么无稽之谈,或是听了什么不中听的风言风语,”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全场,最后在孙家嫂子方向若有似无地停留了一瞬,“可以直接来问我周凛。我的家属,我自然清楚她的为人。”
这番话,软中带硬,既给了其他家属一个台阶下(“多担待,多指点”),更是划下了一条清晰的红线——林秀是他周凛的人,受他庇护,任何针对她的不实指责和恶意中伤,都是在挑战他的权威。 他将林秀完全置于自己的羽翼之下,用一种最公开、最强势的方式,为她正名,为她撑腰。
说完,他不再看众人的反应,而是微微俯身,伸手拿起了林秀面前那杯凉透的茶,动作自然地将它泼到一旁的痰盂里,然后从桌上的暖壶里重新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水,轻轻放到林秀面前。这个细微的动作,充满了日常的关怀,与刚才那个言辞冷厉的护短军官判若两人,却更显出一种无声的亲昵和占有。
“外面风大,喝点热水暖暖。”他对林秀说,声音比刚才柔和了许多,虽然依旧算不上温柔,但那语气里的维护之意,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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