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参谋家的堂屋里,那股子由芝麻糖的甜腻、劣质茶叶的涩苦,以及一群女人身上混杂的雪花膏和头油气味糅合而成的暖烘烘的气息,此刻仿佛凝成了有形的、粘稠的胶质,糊住了林秀的口鼻,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孙家嫂子那番指桑骂槐的话音落下后,屋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只剩下炉子上水壶持续不断的、细弱的滋滋声,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在角落里吐着信子。
所有的目光,或明或暗,或直接或躲闪,都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最终黏着在了林秀身上。那里面有王嫂试图打圆场却更显尴尬的闪烁,有张嫂子抱不平后反被将了一军的愤懑,有其他几位嫂子事不关己的漠然,以及更多是那种带着掂量、审视、甚至一丝隐秘快意的观望。她们在等待,等待林秀的反应,等待这出由孙家嫂子挑起、她们被动或主动成为观众的好戏,下一步该如何上演。是羞愤难当地掩面而去?还是忍无可忍地拍案而起,与孙家嫂子撕破脸皮对骂?无论哪一种,似乎都能满足她们茶余饭后对这位“周团长家的”新妇的某种窥探欲。
林秀感到自己的脸颊像被架在炉火上烤着,滚烫得厉害。血液一股股地往头上涌,撞击着耳膜,发出嗡嗡的鸣响。羞辱感如同烧红的针,密密麻麻地刺遍全身。她清楚地知道孙家嫂子每一个字眼里的毒刺指向何处——“攀高枝”、“使手段”、“占好处”,这些词汇像淬了毒的暗器,精准地射向她和周凛之间那层最敏感、最说不清道不明的窗户纸。愤怒的火焰在她胸腔里左冲右突,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几乎要冲破喉咙喷涌而出。她想站起来,想指着孙家嫂子的鼻子,用最清楚不过的语言质问回去,撕破那层虚伪的含沙射影。
但就在那股冲动即将抵达临界点的瞬间,她的理智,像一道冰冷的闸门,硬生生地将这股热流截住了。她不能。
她不能像泼妇一样在这里争吵。那不是她林秀该有的样子,更不是“周团长家的”该有的体面。一旦她失态,无论有理没理,最终沦为笑柄、让周凛颜面扫地的,只会是她自己。这些妇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言碎语,看似无足轻重,却像水银泻地,无孔不入,足以一点点侵蚀掉周凛好不容易为她在这个大院里建立起来的、脆弱的位置。周凛的维护是坚实的后盾,但若她自己立不住,这后盾也会变成他人攻击周凛“识人不明”或“色令智昏”的借口。
她更不能……让周凛为难。想到周凛,那个平日里冷硬如冰山、却会在细微处为她挡风披衣的男人,林秀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了一下,泛起一阵尖锐的酸楚。他身处的位置,本就树大招风,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等着抓他的错处。她这个来历不明、突然出现的妻子,已然是他履历上一个引人遐想的“瑕疵”。若她再卷入与同僚家属的无谓口舌之争,岂不是授人以柄,给他平添麻烦?孙家嫂子敢如此放肆,背后未必没有更复杂的因素,或许正是冲着周凛去的。她不能因为自己一时之快,成了别人攻击周凛的突破口。
这些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在她脑中闪过。最终,所有的情绪——羞辱、愤怒、委屈——都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强行压制下去,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隐忍。她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内侧,直到舌尖尝到一丝清晰的腥甜味。那疼痛让她混乱的头脑瞬间清醒了不少,也给了她一个支撑点,将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
她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甚至,在王嫂再次试图用干巴巴的笑声打破僵局,说着“哎哟,瞧我这记性,光顾着说话,这芝麻糖都要凉了,大家快尝尝”时,林秀还极其缓慢地、努力地牵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浅淡得几乎看不见、却勉强算是“得体”的微笑。她没有去看孙家嫂子那张写满刻薄和得意的脸,而是微微垂下了眼睑,目光落在自己面前那杯早已凉透、茶汤浑浊的粗瓷茶杯上,仿佛那杯沿上有什么极其值得研究的花纹。
然而,桌布之下,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却泄露了她内心真正的风暴。她的手,在无人可见的阴影里,悄然攥紧,指甲深深地陷进柔软的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泛白的印记,随即又因用力过度而充血变得通红。那紧握的拳头,骨节因为极度用力而微微发白,颤抖着,像一头被铁链锁住的困兽,压抑着所有无法宣之于口的愤怒、委屈和不甘。这紧握的拳,是她唯一允许自己做出的反抗,一个无声的、只有她自己知道的誓言——她绝不会被这种卑劣的手段打倒,绝不会让周凛因她而蒙羞。
这一刻的沉默,远胜于千言万语的辩驳。它像一堵无形的墙,将孙家嫂子射来的毒箭悉数挡回,也让那些准备看热闹的目光,多少感到了一些意外和……无趣。林秀用这种近乎自虐的隐忍,维持住了表面的平静,也守住了她和周凛在这个复杂环境中的防线。但这份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和被紧紧攥在拳心、几乎要掐出血来的屈辱。她知道,这场无声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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