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凛的声音并不高亢,甚至比平时说话还要低沉几分,但那声音里仿佛凝着西伯利亚的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寂静的堂屋里,清晰无比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不是质问,不是怒吼,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的陈述。仿佛在陈述一个天经地义、不容置疑的事实——我周凛的人,岂是你们可以随意置喙的?
这句话说完,整个李参谋家的堂屋,时间都仿佛凝固了。
炉子上的水壶早已停止了滋滋作响,或许是被这无形的低气压所震慑。先前还弥漫着的瓜子香、茶香,此刻都被一种冰冷的尴尬和恐惧所取代。所有或明或暗的目光,都从林秀身上,瞬间转移到了门口那个如山岳般挺立的身影上。
孙家嫂子那张原本因为刻薄而显得亢奋的脸,瞬间血色尽褪,变得惨白如纸。她的嘴唇哆嗦着,想挤出一个解释或者讨好的笑容,但那肌肉却僵硬得不听使唤,最终只形成一个极其难看扭曲的表情。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仿佛想把自己藏到旁边人的身影里去,躲避周凛那虽然平静却如同实指刀锋般的目光。那目光并没有刻意盯着她,只是扫过全场,但她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过。“说三道四” 这四个字,像四根烧红的钢针,精准地钉在了她的脊梁骨上。
王嫂脸上的尴尬和圆场式的笑容也彻底僵住,随即化为一种后知后觉的惶恐。她心里暗暗叫苦,早知道周凛会来,而且来得这么“恰到好处”,她绝不会把林秀拉进这是非窝。她偷偷瞟了一眼周凛的脸色,那面无表情的冷峻,让她心里直打鼓,生怕这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其他几位嫂子,更是噤若寒蝉,有的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本就很平整的衣角,有的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杯,假装喝茶,却连杯沿都不敢碰到嘴唇,生怕发出一点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静默,只有众人或轻或重、因紧张而压抑的呼吸声。
在这片死寂中,周凛动了。
他并没有再看孙家嫂子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跳梁小丑,根本不值得他浪费多余的眼神。他的目光,越过众人,径直落在了依旧坐在原地、身体微微僵直的林秀身上。
他迈步向她走去。军靴踏在地面上,发出沉稳、清晰、富有节奏的声响,在这落针可闻的寂静里,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跳上。他走到林秀面前,停下脚步。
林秀仰着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身影。他很高大,逆着从门口照进来的光,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她能看到他军装风纪扣系得一丝不苟,能看到他下颌线绷紧的冷硬弧度。刚才所有的委屈、羞辱、愤怒,在他出现的那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却又被他这番强势至极的维护,硬生生地堵了回去,转化为一种更复杂的、汹涌澎湃的情绪,冲击着她的心防。
周凛微微俯身,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伸手拿起了林秀面前那杯早已凉透、茶汤浑浊的粗瓷茶杯。他甚至没有看一眼杯中的茶水,手腕一倾,便将那杯凉茶干脆利落地泼到了一旁的痰盂里,发出“哗”的一声轻响。这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让几个低着头的嫂子肩膀都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接着,他提起桌上那个竹壳暖水瓶,瓶口对准空了的茶杯,热气腾腾的开水注入杯中,蒸腾起白色的水汽,模糊了他冷硬的眉眼,也模糊了林秀的视线。他将那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轻轻放到林秀面前的桌上。
“外面风大,喝点热水暖暖。”他对林秀说,声音依旧是惯常的平淡,甚至听不出什么温度,但对比刚才那句冰锥般的话语,这一句简单的吩咐,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亲昵和关怀。
这个动作,这个语气,比任何疾言厉色的斥责都更具杀伤力。它用一种最直观的方式,向在场的所有人宣告着:她林秀,是我周凛放在心上的人,我关心她的冷暖,在意她的感受。你们给她冷遇,我给她换热的;你们让她难堪,我给她撑腰。
林秀怔怔地看着眼前那杯热水,蒸腾的热气熏得她眼睛发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她下意识地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捧住了那杯水。滚烫的温度透过粗糙的杯壁传到掌心,一直烫到了心里。她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细弱蚊蝇:“……嗯。”
周凛直起身,目光再次扫过屋内噤若寒蝉的众人,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沉稳,却带着一种送客的疏离:“家里还有点事,我们先回去了。”
说罢,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不是拉,也不是扶,而是轻轻虚揽了一下林秀的后背。那是一个带着引导意味,更兼具保护姿态的动作,力度恰到好处,既不容拒绝,又不会让她感到不适。
林秀几乎是本能地,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她的脑子依旧有些空白,只能被动地跟着他的脚步,向门口走去。经过孙家嫂子身边时,她能感觉到那道怨毒却又恐惧的目光,但她没有回头,只是将脊背挺得更直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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