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如同丹波山间的溪流,悄无声息地流淌了五年。
对于灵魂核心是李华的梨花雪而言,这五年是她两世为人中,第一次真切地触摸到“家”的温度。
前世的她,只是一个在孤儿院长大,而后在社会中挣扎求存、麻木度日的社畜,亲情于她而言,是奢侈品,也是遥不可及的幻影。而这一世,在这座略显清冷的宅邸里,她拥有了父亲沉默却厚重的关爱,更拥有了一份她曾无比渴望的、来自母亲的温暖。
这份温暖,源自那位身体羸弱、眉宇间总是带着一丝轻愁,却将满腔温柔都倾注给她的女子——她的母亲,梨花铃。
母亲铃夫人,并非出身显赫,却自带一种娴静如秋菊的气质。她嫁给父亲后便随夫姓。她不像其他武家夫人那般崇尚刚健,反而体弱多病,常年与药罐为伴。但正是这位看似柔弱的母亲,用她独特的方式,为梨花雪构建了一个抵御外界风寒的港湾。
府邸深处的“竹苑”,是父亲为纪念明国祖母所建,而这里,也成了母亲铃夫人最常带着梨花雪消磨时光的地方。她似乎格外钟情于这里的清幽与那份异域的文化气息。
“雪儿,来。”母亲会坐在官帽椅上,将小小的梨花雪揽在怀里,指着多宝格上的青瓷瓶,用轻柔的嗓音讲述:“你看这瓶子,釉色如玉,是你祖母的故乡,一个非常遥远而美丽的国度烧制的。那里的人,写这样的字……”她又会指着墙上“明心见性”的书法,耐心地解释其中的含义,告诉她要做心地光明、洞悉本心的人。
更多的时候,母亲会靠在廊下的躺椅上,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看着庭院中的梨树与翠竹,教她辨认花草,哼唱一些不知名的、婉转动人的和歌。她的歌声不算嘹亮,甚至带着一丝气弱的沙哑,却像温柔的羽毛,拂过梨花雪的心田。
“雪儿,你知道吗?”母亲有时会抚摸着她的头发,眼中含着淡淡的忧伤与无限的慈爱,“母亲身体不好,能陪伴你的日子,或许不长。我只愿你能平安喜乐,像这梨花一般,洁净地绽放,不必卷入外界的纷争……”
每当这时,梨花雪都会紧紧依偎着母亲,用自己稚嫩的身体传递着无声的安慰。她在心中暗暗发誓:“这一次,我有了想要守护的家人。无论这个世界多么危险,我绝不能再失去!”
母亲也是她与严厉父亲之间柔软的桥梁。当梨花英明因家族旧事和外界压力而眉头紧锁时,总是母亲柔声劝解;当梨花雪在竹苑展现出对汉文异乎寻常的兴趣和领悟力时,是母亲第一个发现并欣慰地告知父亲,鼓励他多加教导。
日本古代上层社会以会写汉字为荣,在梨花雪三岁那年,父亲开始正式教她识字读文。当梨花雪凭借着成年人的灵魂和前世模糊的记忆,飞快地掌握《三字经》、《千字文》,甚至能用一种奇特的、近乎官话的语调背诵唐诗时,母亲铃夫人眼中的光芒,比父亲更加明亮。
她常常静静地坐在一旁,听着女儿用稚嫩却清晰的嗓音吟诵,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欣慰与骄傲,仿佛看到了某种跨越时空的传承,在她女儿身上得到了延续。
这一日,春日暖融,梨花瓣零星飘落。梨花雪穿着母亲亲手缝制的、巧妙融合了明式立领元素的小袖,坐在竹苑廊下,无意识地用那奇特的官话语调轻吟: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悄然来到她身后的父亲梨花英明浑身一震。而同样在不远处做着女红的母亲铃夫人,则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抬眸望来,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那泪水中,有对故乡母亲的思念,更有对女儿早慧的无比怜爱与复杂心绪。
她走到女儿身边,代替一时语塞的父亲,温柔地将梨花雪揽入怀中,轻声问:“雪儿,喜欢这首诗吗?”
“喜欢。”梨花雪依偎着母亲,感受着那熟悉的、带着药香的温暖,“这诗像我们的家,像我们的名字。再冷的风雪,也能开出好看的花。”
母亲闻言,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声音哽咽:“好孩子……你说得对。无论多难,都要像梨花一样,好好地开……”
然而,命运的寒风,终究过早地吹折了这株柔弱的秋菊。
在梨花雪六岁那年的深秋,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潮,彻底击垮了铃夫人本就油尽灯枯的身体。她病倒在床,咳疾日益沉重,药石无医。
在那段最后的日子里,梨花雪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母亲榻前。她看着母亲苍白如纸的面容,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与无力。她握着母亲日渐冰冷的手,试图用自己小小的身躯温暖她,却只能感受到生命正一点点从指缝流逝。
弥留之际,铃夫人回光返照般清醒过来。她紧紧攥着梨花雪的小手,目光却无比清明、无比决绝地看向跪在榻前、痛苦得几乎无法自持的丈夫。
“英明……”她的气息微弱,却字字清晰,如同烙印,“让雪……握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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