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的风向来是变得快,这“飞升功德总司”的牌匾刚挂上去没两天,金漆还在往下掉渣呢,就有人的手伸过来了。
而且这手还不小,一伸就是两只。
徐阶府邸,密室里的蜡烛爆了个灯花。
户部尚书高拱来回踱步,靴子底在青石砖上磨得吱吱响,听得人心烦。
他把茶碗重重往桌子上一墩,水洒了一桌子。
“这叫什么事!这叫什么事!”
高拱胡子都在抖,“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野道士,管着全天下的功德钱!
咱们户部成了什么?成了给他提鞋的账房伙计?
这要传出去,咱们这些读圣贤书的脸往哪搁?”
徐阶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盘着两颗狮子头,眼皮耷拉着,看着像是个入定的老僧,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刀片子。
“肃卿,稍安勿躁。”
徐阶慢吞吞地说道,“道士毕竟是道士。
皇上现在迷他,那是为了长生。
可这治国理政,尤其是管钱袋子,离了咱们文官,他那什么总司能转得动?”
徐阶站起身,那股子内阁次辅的阴沉劲儿就露出来了。
“明儿个早朝,咱们就以此为由,上奏皇上。
这功德总司既然是国策,那就得有朝廷命官坐镇。
你是户部尚书,去兼个‘左副提举’,理所应当。
再让礼部去个人,把‘名分’占住。”
“架空他!”
高拱眼睛一亮,大手一拍,“只要这印把子到了咱们手里,那钱怎么花,给谁花,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
转过天来,玉熙宫。
气氛相当的微妙。
嘉靖帝盘腿坐着,顾铮就坐在下首的一个锦墩上,手里居然还捧着把瓜子在嗑。
高拱和徐阶跪在地上,把刚才那套“祖宗家法”、“阴阳调和”、“文武互制”的大道理背了一遍,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嘉靖脸上。
中心思想就一条:
顾真人太累了,咱们想替真人分担分担,给个副提举当当。
嘉靖眉头皱成了个川字。
他是不想让文官插手的,这钱是留着修仙的。
可徐阶他们说得又冠冕堂皇,要是硬顶回去,这就显得他这个皇帝不信任朝廷重臣,传出去不好听。
“顾爱卿,”嘉靖把球踢给了顾铮,“这事儿……你怎么看?”
高拱跪在地上,斜着眼偷瞄顾铮。
他想看这道士气急败坏的样子,想看这神棍护食的丑态。
只要顾铮一发火,那“独断专行”、“把持朝政”的帽子,立马就能给他扣死!
谁知,顾铮把手里的瓜子皮往盘子里一扔,拍了拍手上的灰。
“好啊。”
顾铮笑了,笑得那叫一个春光灿烂,就像是看见了失散多年的亲儿子,“贫道正愁这总司的活儿太杂,耽误贫道陪陛下修九转金丹呢。
既然二位大人一片忠心,想来帮忙挑这担子……
陛下,准了吧!”
高拱傻了。
徐阶愣了。
这剧本不对啊!
这道士是傻子吗?还是不知道这权力的含金量?
这就给让出来了?
嘉靖也懵了:“爱卿,你这……这是真心的?”
“真心!比金子还真!”
顾铮站起身,走到高拱面前,弯腰把这位户部尚书扶了起来,甚至还贴心地帮他掸了掸膝盖上的灰。
“高大人,这以后咱们就是同僚了。
这功德总司,有您管着,那钱肯定生钱,利滚利啊。”
顾铮说完,转身从袖子里掏出一卷明黄色的轴卷。
轴卷看着沉甸甸的,上面还盖着所谓的“功德总司大印”。
“不过嘛……”
顾铮把轴卷在手里掂了掂,“咱们这总司刚开张,玉帝那边可是有业绩考核的。
东南那边倭寇闹得凶,军饷短缺。
戚继光将军前天还在哭穷,说没钱给士兵发草鞋。”
顾铮猛地把轴卷展开,“哗啦”一声,直接铺在了高拱面前的地砖上。
那是一张空白的文书。
上面只有四个血红的大字:
【功德军令】。
“二位既然想当这个副提举,那是想为陛下分忧。”
顾铮的声音突然变了,没了刚才的嬉皮笑脸,透着股子让人后背发凉的寒意:
“这军令状,就是总司的入职文书。
三个月。
筹措纹银三百万两!
作为东南抗倭专款!
筹到了,这功德有二位的一半,名字刻在万寿宫的柱子上,以后也是飞升名单里的贵客!
筹不到……”
顾铮把脸凑到高拱鼻子尖前,那双眼睛里全是戏谑:
“那就不是咱们不想用您,是这天上的财神爷觉得二位……德不配位!
到时候,不仅要把这帽子摘了,这三百万的窟窿……
二位大人可得自掏腰包给陛下补上!”
顾铮直起腰,声音如雷:
“想分权?没问题!
拿钱来!
签了这生死状,那印把子贫道双手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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