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月,南京龙江宝船厂这块地皮,简直像是被人拿滚烫的开水反复浇灌。
蒸汽、铁锈味儿、还有没日没夜的号子声,把江边的鸟都吓得迁了徙。
五月端午,大吉。
天刚麻麻亮,江边就围了不下十万人。
别说百姓了,就连周围那些个原本打算看笑话的卫所兵,此刻也都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珠子。
船坞的闸门,“嘎吱吱”地被绞盘拉起。
一艘所有人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庞然大物,像头刚睡醒的黑色凶兽,静静地趴在滑轨上。
这不是木头船。
顾铮让人把那些百年老橡木全包上了熟铁皮,还在上面用银粉和朱砂细细描绘了整整一圈的“坚固符”和“御水咒”。
船头更是没用传统的龙头,而是安了个狰狞的独角雷兽撞角,纯铜铸的,足有千斤重,在日头底下闪着渗人的寒光。
“国师,时辰到了。”
汪直今天没穿官服,换了身短打,袖子撸到胳膊肘,一脸的亢奋。
这老海狗一辈子都在水里讨生活,可面对这艘全长四十丈、挂着三层炮甲板的“铁怪物”,他也觉得两腿发软。
不是怕,是馋的。
“下水!”
顾铮把手里的酒坛子往那铜撞角上一砸。
“啪!”酒香四溢。
“起!!!”
几百名光膀子的纤夫齐声大吼,巨斧砍断缆绳。
轰隆——!
滑轨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啸,重达千吨的钢铁巨舰顺势滑入江中。
入水的一瞬间,就像是一座小山砸进了秦淮河。
浑浊的浪头直接掀起三丈高,把岸边一排看热闹的官员浇了个透心凉。
“沉了吗?是不是沉了?!”徐渭手里扇子都不要了,扒着栏杆往下看。
铁能浮水?这违背了常识啊!
然而,下一秒。
哗啦!
黑色的庞大舰身猛地破开水面,左右摇晃了两下,稳稳地浮了起来!
不仅浮起来了,船身上的符文在阳光下突然流转起一道金光,船身竟然比刚入水时还上浮了三分!
“浮……浮起来了!”
“这是神迹!铁船不沉!这是龙王爷托着的啊!”
百姓们疯了,跪了一地,磕头的磕头,喊万岁的喊万岁。
“镇远号。”
顾铮站在高台上,看着这头被他硬生生魔改出来的怪兽,嘴角一咧。
有了这玩意儿,这大明的海权,谁也夺不走。
……
半个时辰后,“镇远号”宽大的作战会议室里。
外头阳光普照,但这舱室里点着几盏鲸油灯,气氛压抑而狂热。
长桌铺着大红的绒布,围坐着的都是顾铮如今的心腹班底:
总兵戚继光、先锋官汪直、军师徐渭,还有管钱粮的海瑞。
大家的屁股底下都在动。
不是椅子动,是这船太稳了,稳得让他们以为还坐在陆地上,可脚底传来的轻微起伏感,又时刻提醒着这是在水上。
“诸位。”
顾铮坐在首座,背后是一面巨大的黑底“玄天”旗。
他伸手在桌上一抹。
一张并非纸质,而是用不知名兽皮绘制的巨幅海图,“啪”地摊开在众人眼前。
这张图一出来,汪直的眼睛就直了。
太细了!
哪里有暗礁,哪里有洋流,哪里水深几许,甚至连某些无人荒岛上的淡水点都标得清清楚楚!
作为老海盗,他知道这张图就是命!
“都觉得咱们这船造大了?”
顾铮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都觉得有了这一百五十万两银子,这几百门大炮,就能在窝里横了?”
“不。”
顾铮站起身,手指如同利剑,狠狠插在海图的右上角。
“舟山。”
他的手指顺势下滑,划出一道让人心惊肉跳的弧线。
“东瀛。”
再往下,穿过那片从未有大明水师涉足的深蓝。
“吕宋。”
最后,钉在了那个狭窄却如同咽喉要道的口子上——“马六甲”。
嘶——
屋里几个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戚继光虽然有大志,但也只想过守住海岸线;
汪直虽然贪,但也只想过在东海收过路费。
没人想过要把手伸这么长。
“国师,这……”
戚继光盯着那张图,声音有些发干,“这摊子是不是铺得太大了?
咱们现在虽然有‘镇远号’,但就这一艘孤品。
弗朗机人的大夹板船在南洋可是横行无忌啊……”
“横行无忌?”顾铮冷笑,“那是以前。”
“我制定了个‘三步走’的小计划。”
顾铮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步,练兵。”
“汪直。”
“小的在!”汪直如今对顾铮那是服得五体投地。
“你那个死对头,那个叫林凤的义子,听说现在在舟山混得挺开?号称继承了你的衣钵?”
汪直老脸一红,眼里闪过一丝狠辣:“那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趁着我蹲大狱,把老底都卷走了,还在外面败坏我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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