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
南丰府的大街小巷早已挂起了红灯笼,爆竹声零星响起,空气中弥漫着炒货和祭灶糖的甜香。
青云坊总号的后堂账房内,却是另一番忙碌景象。算盘珠子的脆响声此起彼伏,仿佛正在演奏一曲丰收的乐章。
“大小姐,算出来了!”
老账房先生颤抖着手,将最后一本账册合上,取下鼻梁上的老花镜,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除去各项开支、人工、原料以及给清河县那边预留的扩建款项,咱们柜上现银,足足还有五千八百两!”
“五千八百两……”
赵灵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数字时,呼吸还是不由自主地停滞了一瞬。
一年前,他们姐弟二人还在为几十文钱的药费发愁,为了几斤米不得不看人脸色。而如今,这泼天的富贵竟真的握在了手中。
她转头看向坐在窗边品茶的赵晏。
少年依旧是一身素净的青衫,神色淡然,仿佛这个天文数字在他耳中,不过是一串普通的符号。
“晏儿,这钱……”赵灵有些不知所措。
赵晏放下茶盏,微微一笑:“姐,这钱虽多,但有一笔债,却是必须要先还的。”
“你是说……衙门的那笔买铺钱?”赵灵反应很快。
当初赵晏为了拿下这间位置绝佳的铺面,提出了惊世骇俗的“分期付款”之策,欠下承宣布政使司三千五百两银子,分三年还清。
这事虽然有都指挥使沈烈作保,也有布政使周大人的首肯,但毕竟是欠着官府的钱。
在民不与官斗的时代,欠官债,始终是个隐患。
“正是。”赵晏站起身,目光透过窗棂望向远处衙门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如今青云坊风头正劲,树大招风。慕容家那边虽然暂时偃旗息鼓,但那对父子绝不会善罢甘休。欠债不还,始终是个把柄。若是他们在年关拿这个做文章,说我‘空手套白狼’,甚至扣上‘侵吞官银’的帽子,也是个麻烦。”
“无债一身轻。既然咱们有能力,不如赶在年前把这笔账了结了,既显得咱们有诚信,也能堵住悠悠众口。”
赵灵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那我现在就让人备车,把银子装箱。”
“不仅是本金。”赵晏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再多备五百两。”
“那是利息?”
“对。当初虽然约定是分期,并未明算利息,但咱们提前两年还款,这钱不能让官府吃亏。这五百两,既是利息,也是给周大人的面子,更是咱们赵家做人的‘规矩’。”
……
承宣布政使司,大堂。
作为掌管一省钱粮赋税的最高行政机构,布政司的门槛极高,寻常百姓若是没事,连靠近都要被驱赶。
但今日,一辆挂着“青云坊”牌子的马车却畅通无阻地驶入了侧门。
不多时,偏厅之内。
身着绯色官袍、腰系玉带的江西布政使周道登,正端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份刚刚呈上来的礼单,脸上露出了几分惊讶的神色。
“你说,赵晏是来还钱的?”周道登看向下首的师爷。
师爷躬身道:“回大人,正是。赵案首带着几大箱银子,说是要提前结清购买商铺的尾款。咱们清点过了,足银三千五百两,分文不少。除此之外……”
师爷顿了顿,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递了上去:“他还额外多拿了五百两,说是依照市面钱庄的规矩,补足的利息。”
“哦?”
周道登眉毛一挑,眼中闪过一丝玩味,“这小子,倒是有点意思。当初本官看在沈烈的面子上,允他分期,本就是为了扶持寒门,没指望他能给什么利息。没想到,他倒是不肯占这个便宜。”
“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赵晏在差役的带领下走进偏厅。
他并未穿那身象征案首身份的儒衫,而是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棉袍,显得既庄重又不失亲切。见到周道登,他整衣肃容,行了一个标准的晚辈礼。
“学生赵晏,拜见周大人。”
周道登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
不卑不亢,气度沉稳。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却又似乎藏着超越年龄的智慧。
“坐。”周道登指了指下首的椅子,语气温和,“听闻你今日是来还债的?本官记得,当初的契约可是签了三年。如今才过去半年不到,怎么,发财了?”
赵晏微微欠身坐下,笑道:“托大人的福,青云坊这半年生意尚可。学生想着,年关将至,衙门里各项开支想必也不小。与其让这钱在学生手里闲置,不如早日归还国库,也算是学生作为大周子民的一份心意。”
“心意?”周道登拿起那是五百两的银票,似笑非笑,“那这五百两利息,也是心意?”
“是规矩。”赵晏正色道,“商人重利,但更重信。大人当初允准分期,是信得过学生。学生如今既已获利,若是不付利息,那便是占了朝廷的便宜,是为不义。这五百两,不多,但足以表明学生做生意的原则——不负人,不负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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