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市场巨大的穹顶在午后阳光下泛着陈旧的黄色。这是一座二十世纪初法国殖民时期留下的建筑,四翼延伸,内部迷宫般分布着上千个摊位。金银珠宝、丝绸布料、香料干货、仿制手袋——空气里混杂着各种气味,人声鼎沸,汗水蒸腾。
林雅穿着一件普通的白色亚麻衬衫和深色长裤,头发扎成低马尾,戴着一顶宽檐草帽和墨镜。她没有带包,只将手机、少量现金和一把小型防身喷雾塞在裤子口袋里。这是她从外交安全课程中学到的:在不确定的环境中,减少累赘,保持灵活。
北门入口处挤满了一排排小吃摊,油烟和烤肉的香气扑面而来。她看到了蓝色遮阳伞——一把褪色的天蓝色大伞,下面摆着五六张塑料桌椅,一个中年妇女正在煤炉上煮着咖啡。
没有空位。
林雅放慢脚步,目光扫过周围。摊位上坐着几个本地老人,慢悠悠地喝着咖啡;一个欧洲游客正在研究地图;两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分享一杯冰沙。
她走向摊位,用高棉语对老板娘说:“一杯黑咖啡,少糖。”
“马上就好。”老板娘头也不抬。
林雅站着等待,背对街道,但通过旁边摩托车后视镜观察身后。三分钟过去,没有人靠近她。咖啡煮好了,她用现金付款,端起粗糙的陶瓷杯,滚烫的温度透过杯壁传来。
“这里有人坐吗?”一个女声在旁边响起。
林雅转头。说话的是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柬埔寨女人,穿着朴素的印花长裙,手里也端着一杯咖啡。她脸上有浅浅的晒斑,笑容腼腆,像个普通的市场摊贩。
“没有,请坐。”林雅说。
女人在她对面坐下,将咖啡放在桌上,双手交叠。她的手指粗糙,指甲缝里有淡淡的污渍,像是长期接触颜料或泥土。
“今天天气真热。”女人说,用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雨季快来了,但现在是最难受的时候。”
“是的。”林雅谨慎地回答,“您在这里做生意?”
“我在卖手工艺品,那边。”女人指了指市场深处,“丝巾、木雕之类的。但今天生意不好,就出来喝杯咖啡。”
很平常的对话,但林雅注意到,女人说话时,右手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三短,一长,三短。摩斯密码:SOS。
林雅的心跳加速。她保持表情平静,喝了口咖啡。“我也是来逛逛。听说这里的丝绸很不错。”
“要看您想找什么样的。”女人向前倾身,声音压低,“传统的还是现代的?有些图案……背后有故事。”
来了。
“我对老故事比较感兴趣。”林雅说。
女人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条叠好的丝巾,摊开一角。丝巾上是传统的高棉图案,但在角落处,绣着一个极小的徽章——水滴形状,环绕着稻穗。
谢洛琛母亲基金会的标志。
“这个图案很特别。”林雅轻声说。
“是复刻品。”女人的手指抚过徽章,“原版属于一个已经消失的基金会。有些老人还记得它。”
“您怎么称呼?”
“叫我梅。”女人将丝巾推过来,“送您了。算是……纪念。”
林雅接过丝巾,指尖触摸到丝巾边缘的厚度不对。她轻轻捏了捏,感觉到里面缝着某种硬物——一张存储卡。
“梅小姐,您认识一个叫索昆的人吗?”她将丝巾折好,放进衬衫口袋。
梅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认识。他以前也在基金会工作,负责后勤采购。后来基金会解散,他去了达恩彭,在三号水厂。”
“他现在有麻烦吗?”
“可能已经有麻烦了。”梅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他上周联系我,说发现了一些旧文件,和基金会当年的项目有关。他说要交给‘值得信任的人’。但昨天起,我联系不上他了。”
“什么文件?”
梅摇头。“他不肯在电话里说。只提到‘水源测试结果’和‘合同’。他说如果自己出事,东西在老地方。”
“老地方是哪里?”
“基金会的旧仓库,在洞里萨湖边,靠近三号水厂的上游。”梅从包里拿出一支圆珠笔,在纸巾上快速画了个简单的地图,“这里已经废弃很多年了,但有些当地人还会去那里钓鱼。仓库后面有个防水箱,埋在标记过的树下。”
她将纸巾推给林雅。“我不能再去了。他们认识我。”
“他们是谁?”
梅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那些不想让过去被翻开的人。”她站起来,端起几乎没喝的咖啡,“祝您好运,公主殿下。小心水……和那些说水很干净的人。”
她转身汇入人流,很快消失在一排布料摊位后。
林雅坐着没动,慢慢喝完剩下的咖啡。太阳斜照,将市场的影子拉长。她将纸巾上的地图牢记于心,然后撕碎纸巾,扔进摊位旁的垃圾桶。
手机震动,是莎琳:“总监找您,四点半前请回办公室。”
林雅看了眼时间:三点四十分。她起身离开咖啡摊,沿着市场边缘向外走。脑子里反复回放刚才的对话:索昆失联、旧仓库、水源测试结果……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