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敲下最后一个句号时,窗外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市政府大院里也只剩几扇窗户还亮着灯了。
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看了眼时间——七点二十。接风宴七点开始,他已经迟到了。
保存文档,关闭电脑,苏晨匆匆收拾东西下楼。小刘果然还在停车场等着,见到他急忙发动车子:“苏主任,赵主任已经问过两次了。”
“不好意思,看了点材料,忘了时间。”苏晨坐进车里,微微喘气。
临江宾馆宴会厅灯火通明。苏晨推门进去时,圆桌上已经坐满了人,酒过一巡,气氛正热。
“哎呀,我们的大博士总算来了!”赵主任第一个发现他,站起身招手,脸上泛着酒后的红光,“该罚该罚啊!”
桌上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来。苏晨认出几位白天见过的发改委领导,还有几个陌生面孔。
“抱歉各位领导,看材料入神,忘了时间。”苏晨微微躬身。
“看看,什么叫敬业?这就是!”赵主任拉着苏晨的胳膊,把他引到主位左侧的一个空位,“来来,坐这儿。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钱总,永前集团的董事长,我们临江的明星企业家!”
苏晨右侧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站起身。他穿着考究的 polo 衫,手腕上戴着一串深色檀木珠,肚子微凸,笑容热情却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钱永前”他伸出手,手掌厚实有力,“早就听说要来一位清华的高材生,今天总算见到您了。”
“苏晨。”他简单回应,感觉到对方握手的力度刻意加重了几分。
“钱总可是我们临江的纳税大户,”赵主任在旁边补充,“高新区规划,钱总也是专家顾问组成员呢。”
苏晨想起刚才看的规划草案,末尾的顾问名单里确实有钱永前的名字。
落座后,服务员立刻给苏晨斟满白酒。赵主任举杯:“来,为我们迟到的苏主任接风洗尘!这杯你得干了啊!”
桌上众人附和。苏晨看着那杯几乎要溢出来的白酒,深吸一口气:“感谢各位领导,初来乍到,请多指教。”说完仰头饮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他强忍着没有咳嗽。
“好酒量!”钱永前笑着拍手,亲自给苏晨又满上一杯,“苏主任年轻有为,以后在项目上还要多关照啊。”
“钱总说笑了,我刚到地方,还要向你们这些老前辈学习。”苏晨礼貌的回应道。
宴席在推杯换盏中继续。而几位副市长果然如赵主任所说“露了个面”,敬了杯酒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就离开了,几位副市长就在隔壁包间,看来这顿饭安排的时间地点不是巧合。之后酒桌上的话题从临江经济发展聊到人事变动,再聊到一些不着边际的轶事。
苏晨大多时间安静听着,偶尔被问到才简单回应。他注意到钱永前虽然是企业家,却与官员们打得火热,言谈间透露出与省市领导的熟稔。赵主任更是几次表示“钱总不是外人,都是自己人”。
“苏主任对高新区规划有什么高见?”酒过三巡,钱永前突然把话题引向苏晨,眼睛微微眯起,“听说你今晚就在研究这个?”
桌上瞬间安静了几分。赵主任放下筷子,表情有些微妙。
苏晨斟酌着用词:“初步看了草案,觉得理念很新,但也有些具体问题可能需要进一步论证。”
“哦?具体是哪些问题?”钱永前身体前倾,看似随意地问。
苏晨停顿片刻。他本能地想指出规划中产业定位空泛、地产占比过高、环保措施不足等问题,但直觉告诉他,现在不是时候。
“还需要更仔细研究一下数据,”他最终说,“特别是土地开发和产业导入的平衡点。”
钱永前哈哈一笑,转向赵主任:“看看,专家就是专家,开口就是专业术语。”他举杯向苏晨,“来,苏主任,敬你一杯,以后多指点。”
这杯酒下肚,苏晨感觉胃里翻腾得厉害。
宴席终于散场。赵主任显然喝多了,搂着苏晨的肩膀往外走:“小苏啊,今天表现不错...钱总很欣赏你...他是个能人,你以后...嗝...多跟他学习...”
钱永前的车是一辆崭新的奔驰S级,他临上车前又特意跟苏晨握手:“苏主任,周末有没有空?我新搞了个茶室,环境不错,过来喝喝茶?”
“刚来很多事要熟悉,等安顿下来再叨扰钱总。”苏晨委婉拒绝。
钱永前也不坚持,笑着拍拍他手臂:“随时欢迎。”
回招待所的车里,苏晨摇下车窗,让夜风吹散酒气。小刘从后视镜看他:“苏主任,您酒量真好。”
“硬撑的。”苏晨揉着太阳穴,“刘师傅,钱总和委里关系好像很密切?”
小刘干笑两声:“钱总手眼通天,市里好多大项目都有他参与。赵主任和他...关系是挺好的。”
苏晨嗯了一声,没再追问。
招待所房间简单但干净。苏晨冲了个澡,试图洗掉身上的烟酒味和疲惫感。他站在窗前,望着临江的夜景——远处是霓虹闪烁的新区,近处则是大片昏暗的老城区,几处工地的塔吊亮着灯,如同巨兽的骨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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