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府大门前的景象像一幅扭曲的油画。
炽热的阳光下,黑压压的人群围拢着,中心是几个皮肤黝黑、衣衫褴褛的农民。他们抬着一块简陋的门板,上面躺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面色苍白,双眼紧闭,胳膊上挂着点滴瓶,一位村医模样的老人正蹲在旁边,不停地用湿毛巾擦拭孩子的额头。孩子的母亲瘫坐在一旁,哭声嘶哑绝望,一遍遍喊着:“还我娃的命!还我们活路!”
领头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汉,头发花白,脊背却挺得笔直,手里举着一块纸板,上面用墨汁写着触目惊心的字:“永前化工厂 毒害百姓 天理难容!”——他就是老支书李大有。
十几个保安手拉手组成人墙,紧张地阻拦着越聚越多的围观者和闻讯赶来的媒体记者,场面混乱不堪。叫嚷声、哭诉声、相机快门声、保安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沸反盈天。
苏晨和小刘赶到时,赵为民正站在大门内的阴影处,脸色铁青,拿着手机低声咆哮:“...赶紧让钱永前想办法!他的人惹出来的麻烦,让他自己擦屁股!...对,先稳住,绝对不能激化矛盾...信访办的人呢?死哪儿去了!”
看见苏晨,他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把将他拉到一边,语速极快:“小苏,你来得正好!情况你都看到了,极端恶劣!影响极其败坏!你的任务,就是配合信访办的同志,立刻、马上把人劝离!有什么要求,可以先答应下来,总之,必须尽快平息事态,恢复秩序!”
“赵主任,孩子的情况看起来不好,是不是先联系医院...”苏晨看着门外那可怜的孩子,眉头紧锁。
“医院已经联系了!救护车就在后面等着!”赵为民不耐烦地打断,“但现在关键是让他们主动离开!堵着大门像什么话?!被别有用心的人拍到发网上,临江的形象就全完了!这是政治任务!你刚来,需要锻炼,这就是最现实的锻炼!”
他几乎是将苏晨推向了那片喧嚣的漩涡。
信访办的一位副主任正焦头烂额地和李大有交涉,声音近乎哀求:“老支书,您看,孩子要紧,先让医生看看,有什么问题我们坐下来谈,一定解决...”
“解决?谈了几年了?!哪次真解决了?!”李大有声音洪亮,带着积压多年的愤懑,“每次都是拖!拖!拖!拖到我们死绝吗?!今天不给我们个准话,不把那个害人的厂子关了,我们就不走!”
“对!不走了!” “让他们当官的出来看看!” “良心都被狗吃了!”
人群的情绪更加激动。
苏晨挤上前,亮明身份:“老乡们,我是市政府办公厅副主任苏晨,大家冷静一下,听我说...”
“办公厅副主任?说话有用吗?!”一个中年汉子红着眼睛吼道,“我们要见市长!见书记!”
“领导正在赶来,”苏晨尽量让声音保持镇定,“但孩子等不起!大家看看这孩子,先让医生救人行不行?我以我的党性担保,这件事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担保?你们当官的担保顶个屁用!”有人骂道,“上次也说担保,结果呢?!”
李大有抬手止住了众人的喧哗,浑浊却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苏晨:“你就是那个新来的苏主任?听说你也是发改委的副主任,负责这个事情的,听说还是个高材生?”
“是的老伯,清华大学毕业的。”苏晨迎着他的目光。
“读书多,明事理。”李大有指了指门板上的孩子,“那你告诉我,这娃才八岁,查出来白血病,医生说很可能跟环境有关!我们村这几年,得癌症的多了几十个!井水不能喝,地里种不出粮!这理,在哪?!”
苏晨感到喉咙发干,那些冰冷的数据此刻化作了眼前活生生的惨剧,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良知上。他无法用官话搪塞。
“老支书,您说的这些,我信。”他沉声道,“我也正在了解情况,收集证据。但今天这样,解决不了问题,反而可能耽误孩子治病。请您相信我一次,先让孩子上救护车。我承诺,三天之内,一定到红星村,当面听取大家的所有诉求,并且把我了解到的情况和下一步打算,原原本本告诉大家!”
他的话出乎意料的坦诚,让激动的村民稍微安静了一些。李大有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看了足足十几秒。
“你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苏晨目光坚定。
“好!”李大有猛地一挥手,“我李大有一把年纪,再信你们一次!乡亲们,让开,先救娃!”
人群缓缓让开一条路,等候的医护人员迅速上前,将孩子抬上救护车。孩子的母亲哭着跟了上去。
然而,就在人群即将疏散之际,几辆黑色轿车疾驰而来,猛地刹在路边。钱永前带着几个手下匆匆下车,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市政府领导没有出来,却是钱永前先到了
他看都没看苏晨和信访办的人,直接走向李大有,声音不大,却带着十足的压迫感:“老李头,你这是唱的哪一出?有事不能好好说?非要把事情闹大?对你、对村里有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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