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道深处的血腥味还未散去,混着雪尸的腐臭,像团化不开的阴云,裹着刺骨的寒意往人骨头缝里钻。
微弱的阳光从墓道口斜斜照进来,在满地碎石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暖不透这墓室里的死寂。
杨长枫撑着石龙粗糙的岩壁站起身,腰侧的伤口被扯动,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额角瞬间冒了层冷汗。
他低头看了眼伤口,伤口早已被黑血浸透,皮肉翻卷着,一动就是钻心的疼。
可他没顾上揉,转身就去扶瘫坐在地上的赵老根:“老根,还能走不?别在这儿挺尸,得把江水的尸首带回去。”
赵老根喘着粗气,胸口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每吸一口气都像有把钝刀在刮肺。
他抓着杨长枫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挣扎着晃了晃身子才勉强坐稳:“走……走!江水不能留在这种地方,得让他回屯子,回秀莲身边。”
他的声音嘶哑,眼里满是红血丝,看向陈江水尸首的目光里,满是疼惜。
雪里红始终抱着陈江水,膝盖早就被地上的碎石硌得发麻,却像没知觉似的。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陈江水冰冷的脸颊,试图擦去他脸上凝固的黑血,可那血渍早已干透,只在指尖留下粗糙的触感。
听见杨长枫和赵老根的对话,她才缓缓抬起头,眼底的泪已流干,只剩一片通红,连声音都带着破碎的沙哑:“我来抱他。”
杨长枫刚想开口劝——陈江水虽不算魁梧,可她一个女子抱着走这么远的路,终究吃力——却见她已经稳稳起身,双臂紧紧环着陈江水的肩背,像是怕一松手,这人就会消失似的。
陈江水的身体在她怀里轻得像片落雪,可她每走一步,都像是扛着千斤重担,脚步晃了晃,却硬是没让尸首磕碰到半点。
王常喜缩在墓道角落,看着眼前的景象,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他的裤脚还沾着未干的尸血,冻成了硬邦邦的冰壳,刚才在墓室里吓软的腿还在发颤,可此刻看着雪里红单薄的背影,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他犹豫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上前两步,声音细若蚊呐:“雪头领,我……我帮你托着点吧。”
他的手刚伸到陈江水的腿边,就瞥见自己掌心还没洗干净的尸血,又猛地缩了回去,脸上满是局促——他怕这脏东西玷污了陈江水,更怕自己这点微不足道的帮忙,配不上陈江水舍命换来的安宁。
“别愣着了,先把墓口填了!”杨长枫看了眼缩手缩脚的王常喜,没再多说,转身对跟来的两个士兵吩咐道。
那两个士兵也是一脸惊魂未定,脸上还沾着泥土和血污,听见命令,连忙找来了铲子和石块。
王常喜也跟着动起来,他拿起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铲,弯腰去铲地上的冻土,冻土硬得像铁块,每一铲下去都震得他虎口发麻。
可他没停,只是埋头铲着,心里想着:多填一抔土,就少一分尸王再出来害人的可能,也算是给陈江水赔个不是。
杨长枫牵来剩下的两匹黑马,那马也是惊魂未定,鼻翼不停翕动,看见陈江水的尸首时,还不安地刨了刨蹄子。
杨长枫轻轻拍了拍马脖子,低声安抚了几句,才小心翼翼地将陈江水的尸首放在其中一匹马的背上,用粗布绳一圈圈缠好——他怕绳子勒得太紧,又怕太松会掉下来,调整了好几遍,直到确认稳妥了才住手。
另一匹马则扶着赵老根坐上去,赵老根靠在马背上,头歪在一边,眼神有些涣散,却还不忘叮嘱:“绳子绑紧点,别让江水……受委屈。”
一切收拾妥当,几人终于踏上了归途。马蹄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寂静的雪地里格外清晰。
阳光渐渐升高,透过稀疏的树枝洒下来,在雪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可空气里的寒意却丝毫未减,依旧冻得人鼻尖发红。
雪里红走在最前面,牵着绑着陈江水尸首的那匹马,脚步放得极慢,时不时停下来,伸手摸一摸马背上的尸首,确认布绳没有松动,才继续往前走。
杨长枫跟在后面,手里攥着那个快空了的酒壶,时不时抿一口。
酒液早已没了往日的辛辣,只剩下满嘴的苦涩,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暖不透心里的寒凉。
他看着前面雪里红的背影,忽然想起在墓室里,这个平时说一不二的女匪,抱着陈江水哭得像个孩子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些发酸。
他知道,陈江水这一去,最难受的,就是她。
虽然以前他跟雪里红有夺枪之恨,但此刻杨长枫却怎么也恨不起来了。
也许从司令派人来抢墓葬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没了恨,甚至觉得以前雪里红军火抢得好。
赵老根在马背上昏昏欲睡,却总被伤口的疼惊醒。
他睁开眼,看见马背上陈江水的尸首,又想起在墓室里,陈江水说“我不去,咱们都得死在这儿”时的决绝,眼眶忍不住又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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