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峪河的咆哮声被茂密的森林吞噬、扭曲,最终在身后化作一片模糊的背景噪音。当陈骥之和阿贵真正踏入河对岸的原始丛林时,一种与外界截然不同的压迫感瞬间攫住了他们。
空气仿佛凝固了,厚重、潮湿,带着植物腐烂和某种未知花朵浓烈到令人头晕的甜香。光线被层层叠叠、不知积累了多少个世纪的树冠贪婪地吞噬,只有些许惨绿色的光斑侥幸漏下,在铺满厚厚腐殖层、滑腻苔藓和盘根错节气生根的地面上投下诡异晃动的影子。寂静是这里的主题,但那是一种虚假的、充满窥视感的寂静,仿佛无数双眼睛正从幽暗处冷冷地注视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这鬼地方……”阿贵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他紧了紧背着的行囊,手里牢牢攥着一把开山刀,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那些形态狰狞、张牙舞爪的古怪植物。脚下软绵绵的触感让他心里发毛,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
陈骥之的状态比阿贵稍好,但脸色也十分凝重。他手中拿着黑子给的那个油布小本子,不时对照着周围的地形和植被。“根据黑子提供的零星记载,以及地方志的模糊描述,我们现在应该处于神农架东北麓的边缘地带,这里还属于‘外山’,再往西南方向深入,才是真正的无人区,也就是所谓的‘内山’或‘核心区’。”他指了指一个方向,“苏先生若在,根据北邙山地脉紊乱的指向,他最有可能被抛掷到地脉异常活跃的区域,那很可能就在内山。”
阿贵顺着陈骥之指的方向望去,只看到无穷无尽的绿色和更加深邃的黑暗,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教授,那咱们就这么闷头往里闯?这林子像个迷宫,又没有路。”
“当然不是盲目乱闯。”陈骥之停下脚步,从随身的皮箱里取出一个用蜡封口的竹筒,小心地打开,从里面倒出一卷颜色发黄、材质特殊的绢帛。他将绢帛在相对干燥些的苔藓地面上缓缓铺开。
这是一幅地图。但绝非现代测绘的地图,其上山川河流的勾勒方式古拙而写意,充满了象征意味,许多地方标注着难以辨识的、类似鸟虫篆的古老文字。地图的中心区域,用朱砂描绘着一个醒目的、螺旋状的符号,周围环绕着九个较小的、形态各异的鼎形标记,其中一个鼎标记的旁边,还用更细的墨线勾勒出了一条蜿蜒的路径,路径旁标注着几个小字,阿贵一个也不认识。
“这是……”阿贵瞪大了眼睛。
“这是我陈家世代秘藏的一幅古图,”陈骥之的声音带着一丝敬畏,“据先祖所言,此图传自明代一位精通风水堪舆的异人,描绘的便是这神农架深处的‘九州地气枢纽’所在。你看这里,”他指着那个螺旋状的朱砂符号,“这很可能就是苏先生追寻的,九鼎之力镇压的‘地脉之眼’。”
他又指向那条墨线勾勒的路径,以及路径尽头,靠近螺旋符号边缘的一个不起眼的、形似三足支架的标记:“而这‘禹步踪’,据图侧批注所言,乃是上古先民朝觐圣地所循之古道,或许能避开一些天然险阻和……非自然的迷障。这个‘樵苏踪’的标记,我推测可能与古代采药人或樵夫活动的极限有关,是我们目前可以尝试寻找并依循的线索。”
阿贵听得云里雾里,但“古道”、“避开险阻”这几个词让他精神一振:“有路就好!总比瞎摸强!这图上的字……”
“这些是殳书,一种极其古老的文字,与青铜器铭文有渊源,我也只能勉强辨认一二。”陈骥之眉头微蹙,手指拂过那几个路径旁的小字,“‘遇白而止,逢涧则隐,星坠之地,方见真途’……这像是指引,又像是谶语。”
“遇白而止?逢涧则隐?”阿贵挠了挠头,“这啥意思?遇到白色的东西就停下?碰到山涧就躲起来?”
“恐怕没这么简单。”陈骥之沉吟道,“‘白’可能指代很多东西,白色的动物、特殊的岩石、甚至……雾气。‘涧’也不仅仅是山涧,可能暗指地气交汇或溢散之处。需要我们在行进中仔细观察印证。”
他收起古图,重新放入竹筒密封好。“当务之急,是找到这‘樵苏踪’的起点。黑子的笔记里提到,在阴峪河上游的某些特定区域,靠近水源又背风的山壁上,偶尔能发现一些古老的人工凿刻痕迹,可能是远古路标。我们沿着河岸向上游搜索,注意观察。”
两人于是沿着阴峪河畔,逆流向上,在密林中艰难跋涉。河水在右侧轰鸣,左侧是望不到顶的陡峭山坡。行走异常困难,湿滑的巨石、纠缠的藤蔓、深不见底的落叶坑,无处不在考验着他们的体力和意志。阿贵挥舞开山刀,在前面尽力劈砍出一条勉强通行的缝隙,陈骥之则紧随其后,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两侧的石壁和古树树干,寻找着任何可能的人工痕迹。
森林里的生物也开始显现。色彩斑斓的毒蛇盘踞在枝头,冰冷的竖瞳注视着下方;比手掌还大的蜘蛛在巨大的网中央守候;成群的蚊蚋如同乌云般盘旋,尽管涂抹了防虫药膏,依旧叮咬得两人苦不堪言。有一次,阿贵甚至差点一脚踩进一个伪装极好的、布满尖刺的陷阱里,惊出他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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