羑里高台的沉思
渭水的冰面刚刚融开一层薄壳,那潺潺流淌的水声仿佛在诉说着冬去春来的消息。就在这样一个乍暖还寒的时节,周文王姬昌身披蓑衣,缓缓登上了羑里的高台。他的身影在晨雾中显得有些单薄,手中紧紧捧着蓍草,指尖的冻疮还未完全消退,微微泛着紫红。他的目光却异常坚定,穿透那层层晨雾,远远地落在了连绵起伏的岐山之上。岐山,那是周人的根之所在,然而此刻,却被殷商那如阴霾般的强大势力所笼罩。
高台的石桌上,六十四根蓍草按照八经卦整齐排列。唯有“屯”卦的草束,孤零零地摆放在一旁,好似一颗悬而未决的心,在微风中轻轻颤动。这看似简单的蓍草排列,实则承载着无尽的玄机与深意,牵扯着周人的命运与未来。
“西伯,商都又派使者来了。”大夫散宜生脚步匆匆,踏着清晨的露水赶来。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生怕被这清晨的风将消息吹散。“说是要您即刻献上新编的卦序,若再有延误,便以‘窥测天命’治罪。”散宜生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忧虑与焦急,这可是关乎西伯乃至整个西岐命运的大事。
姬昌微微皱眉,捻起一根蓍草。草叶上的露珠顺着他的指尖滚落,在石桌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宛如一幅无形的画卷,却又蕴含着难以言说的奥秘。自三年前被纣王囚禁于羑里,他便背负上了推演卦象的使命。然而,这看似荣耀的使命背后,实则是纣王将他当作牵制西岐的一枚棋子。殷商的太卜早已定下了以“乾、坤”为首的框架,却要他来补全后续的卦序。表面上是彰显纣王的圣德,可暗地里,却是想借他之手,将周人所信奉的“生生之道”强行纳入殷商的神权体系之中。
“乾为天,坤为地,天地既定,万物如何生?”姬昌喃喃自语,声音低沉,仿佛是在与天地对话,又像是在内心深处探寻着答案。太卜送来的初稿里,“乾、坤”之后紧跟着“坎、离”,美其名曰“水火既济,方能安邦”。可姬昌总觉得这其中有哪里不对劲,隐隐约约,有一种难以名状的违和感。
这些日子以来,姬昌常常在梦中与岐山重逢。他梦见岐山的春芽,倔强地顶开冻土,努力向着阳光生长;梦见农夫们在惊蛰时节,在土地上辛勤翻耕,那土地孕育着生机与希望。那股破土而出的顽强韧劲,绝非“既济”所代表的安稳所能完全概括。他深知,万物的生长,必定有着更为深刻的规律与道理,绝非如此简单的排列就能阐释清楚。
散宜生见姬昌陷入沉思,面露疲惫之色,心中满是心疼。他轻轻递过一块烤得温热的麦饼,关切地说道:“您已三夜未合眼了。不如先歇歇,我去应付使者。”他希望西伯能暂时放下这沉重的负担,稍作休息,哪怕只是片刻的安宁。
“不必。”姬昌摆了摆手,目光落在石桌角落的竹篮里。那竹篮中,是昨日西岐送来的新麦种,颗颗饱满圆润,还带着故乡泥土的芬芳气息。这麦种,仿佛是西岐的希望,是周人的根脉所系。他忽然站起身来,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走,随我去田埂看看。”他觉得,或许在那充满生机的田野间,能找到他一直在苦苦追寻的答案。
田埂间的启示
羑里城外的农田,刚刚被农夫们翻过,黑褐色的泥土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腥气,那是大地深处孕育的气息,带着生命的原始力量。几个农夫正弯着腰,仔细地捡拾着泥土中的石块,他们的身影在田野间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坚定。见了姬昌,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恭敬地行礼。“西伯,您怎么来了?”老农王阿公一边搓着手上的泥,一边说道。“这地冻了一冬,得趁早拾掇干净,不然耽误了春播,这一年的收成可就没了指望。”王阿公的脸上写满了岁月的沧桑,也透着对土地深深的敬畏与执着。
姬昌缓缓蹲下身子,伸出手抓起一把泥土。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土块里的草根,感受着泥土的温度与质地。“往年这时候,地里的草芽该冒头了吧?”他轻声问道,目光中带着一丝期待。
“早着呢!”王阿公叹了口气,抬起头望向远方。“去年冬天雪下得少,土冻得硬邦邦的,草芽得等惊蛰的雷响,才能顶开这层硬壳。”他指着远处的田垄,无奈地摇了摇头。“您看那片地,去年秋天种的麦,冬天冻死了不少,今年得重新翻种。可这土刚化,一踩一个坑,要把地整好,难呐!”王阿公的话语中,满是对农田和庄稼的担忧,那是农民对土地和收成最质朴的牵挂。
姬昌顺着王阿公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田垄上布满了龟裂的痕迹,就像一张饱经沧桑的老人的脸,记录着岁月的磨难与艰辛。他忽然想起推演“屯”卦时所看到的景象:震下坎上,雷在水下隐隐涌动,象征着草木在冻土中默默积蓄力量。虽然眼前的景象充满了艰难,但在这艰难之中,却又似乎隐藏着无尽的生机。这不正是眼前这片农田的真实写照吗?不正是西岐此刻所面临的处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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