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夜航船
三月二十八日夜,天津卫总兵府的灯光一直亮到三更天。
李维坐在书房里,面前摊开的地图上已经用朱笔标出了三条南下的航线:最稳妥的是全程走运河,经临清、济宁、徐州、淮安、扬州至南京,但这条线要过山东,流寇四伏;第二条是走海路,从天津出海,沿海岸线南下至长江口,再溯江而上,风险在于风浪和可能遭遇的海盗;第三条是水陆并进,部分走运河,部分换陆路,灵活但耗时。
他的手指在三条线上反复移动,迟迟不能决定。窗外传来隐约的更鼓声,四更了。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周皇后端着托盘进来,盘里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和两碟小菜。她换了一身素色常服,头发简单挽起,眼睛虽然还肿着,但神情已经平静了许多。
“陛下该用些夜宵了。”她把托盘放在桌上,“臣妾亲手熬的粥,放了红枣和莲子,补气血。”
李维抬头看她,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这个女人失去了儿子,却还要强打精神来照顾他。他握住她的手,发现那双手冰凉。
“皇后辛苦了。”
“不辛苦。”周皇后在他对面坐下,看着地图,“陛下在愁南下的路?”
“三条路,各有利弊。”李维指着地图,“运河最快,但最险;海路相对安全,但时间难料;水陆并进最稳妥,但也最慢。”
周皇后静静看了地图一会儿,轻声说:“臣妾不懂军国大事,但记得小时候听父亲说过,走路要看天时、地利、人和。现在是什么天时?什么地利?什么人和?”
这话简单,却点醒了李维。他重新审视地图:天时,现在是三月末,运河解冻,正是航运开始繁忙的时候,但也意味着沿途关卡人多眼杂;地利,运河两岸多是平原,无险可守,一旦遇袭很难脱身;人和……现在最缺的就是人和。
“皇后说得对。”李维长出一口气,“朕一直在想怎么走,却忘了想为什么走。我们南下的目的,不是逃命,是要到南京重整旗鼓。所以最重要的不是快慢,是安全到达。”
他提起朱笔,在第二条航线上画了个圈:“走海路。虽然风浪难测,但海上没有流寇,没有叛军,没有各方势力的眼线。只要船只能安全到达长江口,南京就近在眼前了。”
周皇后点点头:“臣妾信陛下的判断。”
两人正说话间,赵康在门外禀报:“陛下,曹总兵求见,说船只已经调集完毕。”
“让他进来。”
曹友义进来时,身上带着夜露的湿气。他先向帝后行了礼,然后禀报:“陛下,臣已调集大小船只三十五艘,其中漕船二十艘,战船十五艘。水师一千二百人,都是臣亲自挑选的老兵。”
“这么快?”李维有些意外。
曹友义脸上露出些许得色:“臣拿着陛下的金牌,直接去了漕运衙门和兵营,无人敢阻。只是……”他犹豫了一下,“只是战船中最好的三艘,都被吴总督的人借走了,说是要巡视海防。”
又是吴三桂。李维不动声色:“什么时候借走的?”
“五天前。”曹友义说,“带队的是吴总督的侄子吴国贵,说是借半个月。臣刚才派人去催还,吴国贵推说船只正在维修,暂时无法归还。”
“知道了。”李维摆摆手,“无妨,有这些船也够了。水手呢?”
“水手都是漕帮的人,臣已经跟他们谈好了价钱。”曹友义顿了顿,“只是漕帮帮主提了个条件。”
“说。”
“他希望陛下能给漕帮一个官方身份,承认漕帮承运漕粮的合法地位,并且允许他们在南京设立分舵。”
这要求倒不过分。漕帮控制着运河上的大部分船工和码头工人,是一股不可忽视的民间力量。明廷一直对漕帮采取既利用又打压的态度,从未正式承认其地位。
“准了。”李维说,“你告诉漕帮帮主,只要他能保证船队安全到达南京,朕不但承认漕帮,还许他漕运专营之权。”
“臣代漕帮谢陛下恩典!”曹友义喜形于色。有了皇帝的承诺,他以后和漕帮打交道就方便多了。
“还有一件事。”李维看着他,“明日朕离开后,天津就交给你了。吴三桂若来接管,你准备如何应对?”
曹友义的笑容僵在脸上。这个问题太直接,太尖锐。
“臣……”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臣听陛下的。”
“朕要听你的真心话。”李维站起身,走到曹友义面前,“曹卿,这里没有外人,你说实话。如果吴三桂大军压境,要你交出天津,你守还是不守?”
书房里安静得能听见灯花爆裂的声音。曹友义额头上渗出冷汗,他知道这个问题关乎他的生死——说守,可能将来要被吴三桂清算;说不守,现在就可能被皇帝治罪。
“臣……”他深吸一口气,“臣是朝廷命官,守土有责。天津卫一砖一瓦,皆属大明。若有外敌来犯,臣必死守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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