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十二年夏,南京。尽管江淮已入梅雨季节,闷热潮湿,但监国行在的武英殿内,气氛却比寒冬更凛冽。数封来自云南前线的加急军报,如同带血的箭矢,接连射入这座南明的权力中枢,将曲靖失守、杨林血战、昆明危急的噩耗,残酷地摊开在监国朱常沅和他的核心班底面前。
朱常沅手持最新一份由晋亲王李定国 亲自草就、字迹因急促而略显潦草的奏报,指尖冰凉。奏报详细描述了杨林之战的惨烈:明军虽暂时稳住阵脚,但伤亡惨重,精锐折损近三成,辎重损失巨大,目前与清军处于艰苦的对峙状态。李定国在信中直言:“……贼势浩大,孙逆狡诈,熟知我虚实。我军虽众志成城,然久持之下,恐粮械难继,兵员枯竭。若虏得增援,或另遣偏师迂回,滇省危如累卵!臣恳请监国,速发援兵,或另谋他策以分虏势,否则……臣唯有效死社稷,以报国恩!”
字里行间,透出的不仅是战场上的危机,更是一位百战名将几乎力竭的悲鸣与绝望。
殿内,李元胤(已从湖广前线被紧急召回议事)、监国妃沐涵、兵部尚书万元吉、以及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周谌等人,皆面色凝重,默然不语。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淅沥的雨声,敲打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诸卿……”朱常沅的声音沙哑,打破了死寂,他抬起眼,目光扫过众人,那目光中充满了血丝,却异常坚定,“晋王和他的将士,在云南……是在用血肉之躯,为朝廷,为孤,争取时间。我们,还能做什么?”
万元吉率先开口,语气沉重:“监国,湖广方向,李将军(元胤)坐镇后,防线暂稳,然亦只能采取守势,难以发动大规模攻势以有效牵制虏酋屯齐主力。广东、福建等地,郑成功郡王虽偶有出击,然难撼虏根本。从各地抽调兵马,缓不济急,且恐动摇江淮根本防务……”
李元胤接口道:“万尚书所言甚是。再者,即便能凑出数万兵马,千里迢迢奔赴云南,沿途关山阻隔,粮草转运艰难,等到达前线,恐战局早已有变。且……新调之军,能否适应滇地山战,能否与晋王部下精诚合作,皆是未知之数。”
道理谁都明白,但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云南陷落,李定国战死?一种无力感弥漫在殿中。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周谌,猛地踏前一步,单膝跪地,抱拳朗声道:“监国!末将有一言!”
“讲!”朱常沅目光一凝。
周谌抬起头,脸上是军人特有的决绝:“监国,常规调兵,确已难解滇省燃眉之急!然我大明,尚有一支精锐之师,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将士用命,且对监国、对朝廷忠心耿耿!这便是侍卫亲军!”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皆是一震!侍卫亲军,是朱常沅入驻南京后,倾注心血组建的绝对嫡系,是护卫京畿、震慑四方的最后王牌,也是监国权威最直接的武力象征。动用禁军,非同小可!
周谌继续道:“侍卫亲军虽仅万二千人,然皆百战锐卒,火器精利,士气高昂!若遣此军驰援云南,一则可极大增强晋王战力,此军战力,足以当数万寻常兵马!二则可彰显监国与朝廷与云南共存亡之决心,必能极大鼓舞滇省军民士气!三则,我熟知其用兵之法,必能与之同心戮力!”
“不可!”万元吉立刻反对,“周将军忠勇可嘉!然侍卫亲军乃拱卫京师之最后屏障!若倾巢而出,南京空虚,万一江淮有变,或有宵小之辈趁机构衅,监国安危、朝廷根本何存?此乃动摇国本之险棋!”
李元胤也眉头紧锁:“元吉公所虑极是。禁军关系重大,不可轻动。且万里赴援,风险极大。”
朱常沅站起身,在案前缓缓踱步,目光深邃。他何尝不知此中风险?禁军离京,南京空虚,若有多尔衮主力南下,或有内变,后果不堪设想。这无异于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李定国的求援信上,仿佛看到了那位雄狮般的晋王在血火中坚毅又疲惫的面容,看到了云南军民期盼的眼神。他想起自己监国以来的种种,若失云南,则西南门户洞开,偏安江南亦成梦幻泡影!朝廷威望将一落千丈,各地镇将势必离心离德!
“守江必守淮,守淮必守荆襄,而稳江南,必固西南!” 一个声音在他心中呐喊。云南,绝不能丢!李定国,必须救!
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身面向众人,眼中爆发出决然的光芒:“诸卿!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云南若失,我等纵有十万禁军守南京,不过苟延残喘,坐以待毙!如今晋王在滇苦战,是为天下抗清大局而战!孤,岂能惜身惜兵,坐视不顾?!”
他声音陡然提高:“孤意已决!派遣侍卫亲军精锐,火速驰援云南!”
“监国!”万元吉还想再劝。
朱常沅抬手制止了他,条理清晰地部署道:“孤非鲁莽之举!周谌!”
“末将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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